此时,骆一尘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这是一种淡到极致的空旷,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给温芯一种不顾一切燃烧一切的热情。是的,骆一尘不是放不下,她从来就是乐天派。
这时,骆一尘轻快地启唇:“估计会留在丽水,找份工作吧。芯儿,我不在,你可要好好的。你的喜酒呢,我也会吃的。只要你没忘了给我发请帖。我这人很好打发的……呵呵,真的要离开这里了,我发现我自己没有舍不得。”
温芯惊讶过后,心情有些激荡,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真的要走了?要离开这座爱了六年的城市,离开那些爱过她又伤过她的男人吗?
突然间,一种淡淡的情绪从温芯眼底涌出,她一直以为,所谓的青春忧郁不过是一种噱头,不过是一种矫情的粉饰。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刻,她反而觉得,自己真正可以体会到那种想流泪却流不出,心底压抑着,难受而凄楚的感情了。
温芯忽然压抑不住,伸手抱住骆一尘,眼角发烫,却拼命克制心底的感伤。
真的要走了吗?六年的情谊,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不,或许不是结束。可,相隔两地,劳燕分飞,跟结束又有什么区别呢?到头来,骆一尘有她的家庭,她温芯也会嫁给别人。她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羁绊。
温芯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间压着一块石头,闷闷的,说不出话来,难受得要命。
骆一尘感受到闺蜜的情绪,一时有些心神激荡。是了,在这种分别的时刻,任何语言都难以描述心中的感情,那种复杂难辨的滋味。是不舍还是怀念?是单纯的感喟,还是必须选择?人一旦长大,就会懂得这种世事无常,懂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
两人紧紧相拥,半晌,温芯忽然问:“林睍呢?杨灏天已经不重要,可,林睍呢?”
是的,她斤斤计较这个问题,不光是为了替她自己铺路,也是替骆一尘要一个坚决的答案。骆一尘果然没有逃避,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她和林睍之间的感情。
“刚开始,我是为了逃避分手的痛苦。杨灏天抛下我,其实我可以振作。相信,用不了多久,我自己就可以走出那段痛苦。可是,林睍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
是呀,当初选择和林睍在一起,除了调查明西昂的事故真相,也存着一丝冲动。她当时真的是豁出去了,胆敢和清海的男神总裁同居。后来,林睍给她太多的依赖,太多的爱。在她面前,林睍总是强大的,可以给她保护,让她远离媒体的纷扰和杨氏何氏的打击报复。
“芯儿,其实我很感激他。其实,这段时间,是我不对。每个人都有选择爱情的权利。我不应该强求什么。既然真的要分手,我何必对他纠缠不休?与其闹得两败俱伤,不如干脆点,痛痛快快地离开吧!芯儿,你说对不对?”
骆一尘看起来语气轻快,声音温柔清雅,表情幽雅,宛如一片细腻的落花。
温芯这回是真的惊呆了,她实在想不通,骆一尘怎么能如此潇洒?骆一尘忽然勾唇一笑,伸手攀住温芯的肩膀,故作轻松地撒娇道:“等我安定下来,你问问米饭,他愿不愿意去丽水陪陪我?”
米饭?温芯蓦地回神,看来,这回骆一尘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林睍断个干净了?
“没事。他这人喜欢旅游运动,肯定愿意跟你去丽水的。”温芯唇边抿起一个舒心的弧度。
两人闲聊片刻。骆一尘准备启程。她不想搭坐飞机,而是选择动车。她早就查过,从清海坐动车到丽水需要八个小时,也算不得费事。
“反正有直达的。芯儿,你送送我吧?”骆一尘随手捡起行李箱。
温芯急忙上前帮忙:“好呀。你路上要喝水,我们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脚步轻松地走出酒馆。骆一尘将门锁上,给不知所踪的筱筱发了信息。
温芯的牧马人越野就停在附近,两人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此时,才到清晨九点。温芯本来想在码头附近转一圈,让骆一尘最后多看一眼。无奈骆一尘说,她有点赶时间。何况,她又不是回不来。就算在丽水安定,如今交通发达,想来清海探望朋友,也不过是半天功夫。
“好吧!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温芯半开玩笑半认真。
骆一尘举起拳头,朝着不远处的海滨码头比了个手势:“我可是行动派!说到做到!”
虽然温芯暗暗怀疑,她真的可以做到毫无怨尤地离开么?不过,骆一尘并非那种信口开河说变就变的女人,既然她已经做了决定,想必对未来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安排。
就当最后帮她一次吧?温芯悄悄眯起眼睛,透过车窗,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市区广场。
“那边有个超市。走!我们去买点吃的喝的。”
温芯倒是比骆一尘自己还要热心。两人来到附近超市,买了一堆零食饮料。
“吃这个,会不会发胖?”骆一尘从购物车里拿起一袋子薯片,这是温芯选的。说实话,她有点嫌弃,可以不吃这种高热量食物吗?
温芯见她一脸鄙弃,便顺手将百事薯片放回货架上,无奈道:“你呀,真是爱漂亮超过享受生活了,没吃过薯片可乐,怎么称得上女孩子呢?”
骆一尘忍不住扑哧一笑,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拉住购物车,对温芯说:“别给我买吃的,我不喜欢这些包装袋。对了,还是顺便给我奶奶捎点东西吧。”
温芯点点头,两人来到另外一排货架前,挑了一堆老年人喜欢的东西。
“尘尘,你真是孝顺呢!”温芯不由得感叹。
这时,购物车已经成功装满东西了。一大盒蜂皇浆,大袋的黑芝麻糊,核桃补脑液,冬天用的充电式暖手袋,夏天用的竹编凉枕。春秋两季穿的老北京布鞋。甚至还有一只鳄鱼皮钱包。
温芯捡起这只钱包,怀疑道:“你奶奶用得着吗?”
骆一尘伸手去夺,得意地笑道:“那也给她买!以后不用自己缝补。多伤眼睛。”
温芯赞同地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嗯,不过,好像花了不少钱呢。”骆一尘结了账,手里一长串发票清单。
温芯凑过去一瞧,数目也不多,两千五百八十。
其实,对骆一尘来说,没了工作,没了安稳的收入,哪怕一分钱,也要算计着用。
见骆一尘一脸心疼,温芯急忙主动掏出钱包,拣来拣去,都是信用卡和银行金卡,钱包里根本没有多少现钞。看来,这个忙她暂时帮不了。温芯顿时有点失措。
不过,骆一尘显然十分乐观,她安抚地拍了拍闺蜜的肩膀,笑道:“没事,回家就找工作。以后我肯定不愁吃穿的。”
温芯蓦地眼神一暗,真的要离开了?没有骆一尘的清海,对她来说,会不会格外孤独?
两人很快驱车来到清海最大的火车站。动车票全天有售。从清海直达丽水,票价五百。这回,温芯抢先一步,替骆一尘买了票,就当自己送她一程。
骆一尘没有推辞。可惜,候车室,只有买票的人才能进去。温芯不得不留在门外。
“拜拜!芯儿!回家我给你打电话!”
“嗯嗯!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报平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温芯第一次露出不淑女不矜持的一面,双手搭在唇边,大声喊话。骆一尘在火车站门内,朝着她使劲地摇摇手,然后,她拖着行李箱,过了安检,潇洒地转身离去。
骆一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温芯呆怔地站在门外,迟迟不肯动弹。这时候,她听着安检人员的叫声:“把票拿出来,把行李放在安检处,一个个来!不要插队!”
不知何时,她蓦地回神。骆一尘搭坐的这趟动车班次,很快就在十五分钟之后启程。从清海到远在南海沿岸的丽水,有千里之遥。此去经年,是否很难得见?
直到此刻,温芯心底才生出一种浓烈的感觉。好像她和骆一尘的分别,直到此刻才真正打动到她的心坎儿上。火车站,动车一班班飞驰而去。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门里门外,到处都是手持行李脚步匆匆的旅人。六年来,骆一尘一直留在清海,完全就是个清海人。可是,她完全想不到,骆一尘真的会离开。
又过了很久,直到火车站的安检人员走过来问她:“你堵在门口做什么?买票了吗?”
这时,温芯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感伤,便匆匆回到车上。她启动车子,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心底却仿佛波澜起伏,始终无法平静。
就在这时,她从余光里瞄到一件纸袋。
温芯急忙熄了火,伸手从副驾驶位置上拿起这份纸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先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笺。明蓝色的信笺,上面印着灰色向日葵,有一股清淡雅致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