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骆一尘醒来,呆怔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慢慢恢复。就像她的生活一点点回到正轨,再也不复从前的激情与执着。
她缓缓伸手,轻柔抚摸自己平坦如初的小腹。是的,这里曾经孕育过她和林睍的孩子。可是,那又怎样?她最后离开了他,也失去了唯一的牵连。或许,正是这份孽缘,竟然连上天都看不过眼,才让她的宝贝过早夭折,来不及享受世间的繁华。
下楼,餐桌上摆着奶奶亲手做的早点。一碗荠菜团子,两碟南方人最喜欢吃的炒小菜。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味,胡萝卜丝雪菜丝白萝卜丝,豆瓣酱炒花生米肉沫。骆一尘坐在桌边,拿起筷子,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以后,就是她要过的人生了。
也许,书上说的,知足常乐,知足者才能长寿吧。骆一尘抬眸看向厨房门口。奶奶端着一碗银耳红枣羹出来,唇畔笑意温婉:“红尘啊,我下午要出一趟远门。”
骆一尘点点头,从奶奶手里接过汤羹,笑问:“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奶奶会意,看来小孙女记住自己昨晚说的话了。
“要出去一个礼拜。这几天,芳芳替我照顾你一阵子。你可要听话,乖乖的,好好的。阿坤家的厂子不大,但是效益不错。阿坤给你开的工资是月薪三千,你可要好好干呀。”
骆一尘顿时微微一愣。出远门一个礼拜?奶奶这么大年纪,能独自出门吗?
这时,奶奶端来一碗白粥,自己慢慢喝着。她用筷子一搅,从粥里面翻出半个白煮蛋。奶奶的吃相十分文雅,动作优柔,这么仔细一瞧,确实有几分大家闺秀的优雅风范。
可,骆一尘显然有些着急:“我陪你出去。等我回来,再去阿坤叔叔家上班。”
奶奶淡定地摇摇头,她早就知道,小孙女肯定会阻拦自己的。也是,她以前极少出远门,在骆一尘的记忆里,只有一次春节,她跟朋友去了外地一趟。
奶奶劝道:“红尘你放心,我这次出门,有荣秀秀陪着,就是那个救你的医生。”
可,骆一尘不依:“还是我陪你去吧。荣医生是荣医生,我是我。”
见小孙女一脸执拗,奶奶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点了点骆一尘挺翘的鼻尖,似乎拿她没办法。骆一尘这才舒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奶奶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人。奶奶不能有任何闪失。
吃完早饭,奶奶一边收拾,一边嘱咐骆一尘,让她自己去丽水镇。阿坤家的厂子就在镇上,专门做摄影器材,规模不大,在丽水镇却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牌子。
骆一尘倒是没有半点异议,换了一件朴素的衬衣套裙,挎着包,径直赶去镇上。
顺利来到阿坤家的厂子。这是一座位于小镇南侧的院子,四面都是二层楼房,独独西面留着一扇铁门,门两旁贴着喜庆的对联。骆一尘仔细一扫,楼房顶部竖着一块牌子,正是厂名。骆一尘正要进门,就听见一阵狗吠。
她急忙止步,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自己不请自来,扰了人家的清静。虽然奶奶说了,她跟阿坤打过招呼。不过,这种走后门的方式,让骆一尘暗暗忐忑。她毕竟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最后却沦落到如此地步,竟然要仰赖年迈的奶奶替自己跑门路。
很快,守门的老头从屋子里出来,问:“找谁?”
“阿坤叔叔。”骆一尘勉强镇定下来。
“哦,你是老板家朋友吧?他在东面第一间办公室。”这守门老头倒是十分敬业。
骆一尘急忙做了一个深呼吸,来到办公室门口,轻手轻脚地敲了敲门。
隔壁阿坤叔叔的声音十分温润:“是红尘吧?进来!”
骆一尘不禁心头一松,看来,奶奶说得对,这是一份难得的人情。虽然是常见的邻里相帮,却让骆一尘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亲近。是的,从前在大都市,她极少有机会接触邻居。也只有在这种南方小镇,人们的关系纽带更为密切。
阿坤叔叔没有多话,请骆一尘入座,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将账本交给她。
“你仔细核对一下。”阿坤显得十分从容,将计算器递给骆一尘。
看来这就是一种变相的考验?骆一尘二话不说,立即开始核算。片刻后,她一脸认真,目光专注地盯着阿坤叔叔:“没有任何差错。”
阿坤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我这厂子现在规模小,工作量不多。你的主要任务是帮我算账。另外,每天有货单来,你要帮我盯着,出货包装,填写清单。这些事情很琐碎,但是,对你这种大学生来说,也是一种磨练。”
骆一尘聚精会神地听着。或许,在别人看来,做这份工作有点大材小用。不过,在她看来,却十分合适。大学生怎么了?眼高手低,吃不得苦,怨天尤人,照样有可能被社会淘汰。
“三千月薪,虽然有点友情价,不过,我觉得,你值这个价。”阿坤适时地鼓励她。
待一切条件谈妥,骆一尘立即着手帮阿坤家的厂子算账。直到傍晚五点钟,阿坤将一批新做的货品送上车,才让骆一尘跟他一起回家。
坐在车上,阿坤问:“累不累?”
骆一尘急忙摇摇头,示意自己很好。阿坤这才满意地点头微笑。
可,一回到家,骆一尘即刻就发现不对劲。老屋里,少了奶奶的踪影。她急忙四处寻找,却在餐桌上发现一张纸条:“红尘,我跟朋友出门寻访故人。勿追。奶奶一定平安归来。”
骆一尘不禁手一抖,纸条顿时轻飘飘地落在桌上。她一脸落寞,眼神迷惘地盯着门口,似乎只要等下去,奶奶就会笑容和蔼地从门口进来。可,等了十分钟,也没有半点人影。
骆一尘终于忍受不住,飞快地冲出门,沿着村前的水泥路寻找奶奶的踪影。很快,夜幕降临。路边偶尔有晚归的村民,见一个年轻女人在路边寻寻觅觅,村民急忙按动喇叭。
不知何时,阿坤开着车追过来,叫住骆一尘:“你奶奶去外地探望一个老朋友,之前她已经跟我们讲了,你不用担心!快回家,外面都黑了!”
听到这话,骆一尘蓦地惊醒过来。她立即停住寻觅的脚步,一阵疲惫无力。原来,真的是她太胆怯太懦弱了吗?此时此刻,她竟然这般想念奶奶的笑容与怀抱……
阿坤将她带回家,又嘱咐几句,等骆一尘保证自己不会追出门,阿坤才放心地离开。
“红尘,你是大人了,二十三岁,应该懂事了。该做什么,自己要心里有数。”
阿坤叔叔的劝告犹在耳畔回响,骆一尘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她第一次发现,她竟然是如此寂寞如此渴望别人的陪伴。她蓦地想起闺蜜温芯说过的话。
大部分女孩子都是缺爱的。像她,就需要很多很多爱。如果得不到,生命就是苍白凡庸的。
二楼卧房里,依旧亮着一盏灯。骆一尘特地为奶奶留的。她要让奶奶知道,她已经长大了,她也懂得为亲人留一盏灯,留一份守候。
一直睡到半夜,骆一尘迷迷糊糊地醒来。这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似乎与她心有灵犀,这铃声竟是如此应景。骆一尘抓起手机,翻开一看,正是自家闺蜜。
“芯儿?”
“尘尘,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温芯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啊?”骆一尘急忙故作无知,“估计我正在洗澡……”
“尘尘,不要逃避了。就算你在忙,也可以看到未接电话的通知。说实话,你是不是忘不掉林睍?新闻上说,AK集团正在筹备婚礼,婚期就在中秋节,大概是九月十号。”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然而骆一尘刚开始一阵晕晕乎乎,随后却变得心如死水。
是的,他要结婚了,新娘偏偏不是自己。这便是她一个人的悲哀。独独她自己,才能感受到这份如火焚烧的痛苦。世上有这么多伤心事,多她一个根本也不嫌多吧?
见骆一尘缄默不语,温芯更是疑窦丛生,心中忐忑,她干脆继续试探。
“前天下午你奶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一切。对不起,红尘,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果然,听到这话,骆一尘顿时变得呼吸急促,心跳漏掉几个节拍,她似乎窒息几秒钟。待她缓缓平息翻涌的情绪,她终于可以稍稍冷静一些。
“芯儿,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这个。”
本是试探之举,可,温芯没想到,骆一尘竟然真的隐瞒了某些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竟然让骆一尘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如此躁动的情绪呢?
挂了电话,骆一尘强迫自己入眠,一双清澈的美眸,在昏暗中却显得十分凄楚。
另外一端,温芯立即约了索罗。索罗接到约会通知,他正在绯色酒吧,跟朋友喝酒聊天,听到温芯清美静谧的声音,一瞬间,他连眼神都放得无比温柔。
难道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温芯竟敢一如既往地无视他:“马上陪我去一趟丽水。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