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鸢知道诸葛安现在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也不能触犯他的眉头，便是退了出去。只是在走过兰采薇身边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赔了一句对不起。
这，本就应该是个永远的秘密，但是偏偏不巧，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将它给说了出来。
兰采薇走到诸葛安的近前，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这地方的确灰尘深重，她刚刚坐上来，就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真是兰采薇？”他又问了一次。
他希望她还活着，但是同时也不可饶恕兰采薇对自己的欺瞒。这事情凭什么连凌鸢都可以知道，她却要偏偏瞒着自己呢？
她点了点头，虽然力度不大，但是却无比确定。
诸葛安往上扬了扬嘴角，然后一声轻笑从他的口中说出，“所以你现在过来，是想要看我的笑话？还是说你真那么发慈悲，为了救下我的性命，竟然把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只有这么两种可能，可是这两种可能，从他的嘴里说出，都泛着满满的辛酸。
兰采薇没有反驳，的确如果不是凌鸢，她今晚根本不会来到这里。甚至于知道诸葛安从监狱中出来之后，她便真的时刻和他保持着距离。索性皇宫很大，诸葛安移动又不方便，所以才是相安无事。
只是，世上很多事情，都不会完全尽如人意。
“我想知道，那些事情，你怎么看？”诸葛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兰采薇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哪些事情，到底意味着，是哪些事情。
“我偷走尸体的事情。”他脸上有些不自然，但是仍旧不愿意放弃追问。
兰采薇总算是听明白了诸葛安的这句话，但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诸葛安。那时她的感受凌乱地厉害，根本就不是言语可以形容清楚的。
“说。”男人声音虽然浅，但同时又让人不能拒绝。
“我不知道。”兰采薇略带犹豫，迟疑了好久才是给出了这个有些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诸葛安却意外地爽朗一笑。
他倒是要谢谢，她昏暗不明的态度，倘若她刚脆说没有，这事情对于他而言，又将是多大的伤害。
“所以，你嫁给曲靖，做平原夫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诸葛安微微顿了顿，带着几许讥诮地问道。
他承认在知道她就是兰采薇之后，的确有些嫉妒她和曲靖的成亲。就好像是一件只属于自己的玩偶，突然被别人分享了一般。
但是，兰采薇不是玩偶，而是非常有思想的女人，所以不会接受他的控制，一如也不会接受曲靖的控制。
“算不上掩人耳目。”话已经说得敞开，兰采薇倒是觉得轻松，不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要露出一抹肚白。
“我得走了。你应该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封后的仪式上，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兰采薇得先确定一点。
苏睿得是安全的。
这是她到现在为止，一定要坚持的东西。
可是回应兰采薇的，只是一片沉默到了极致的安静。但是这安静的意思，绝不代表着默许，而是积压着另外一层无法言语的情愫。兰采薇多看了诸葛安一眼，于他的眼眸深处，只能看到层结不断的忧伤。
比刚才凌鸢说，没有带回来那具尸体的时候，更甚。
“封后结束，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停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直到兰采薇以为，她已经可以顺从地离开之后，这句话才是从诸葛安的口中说出。不过从他的语气可以推断，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这个问题，倒真是让兰采薇觉得诧异。她似乎从来没有思虑过，倘若封后大典结束之后，自己有什么打算。她现在所有的精力，所有的重点，都放在封后这件事情上，防范着在那一天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至于之后的打算，她倒是真的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被诸葛安这么一问，她反倒是一时有些无法是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可能会带着苏睿，回到平原国，继续心安理得地做我的平原夫人。”这是她最初来到晋国的打算，只是现在看来，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
也不会有人会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去实现。
回答完了这个问题之后，又是长久的安静，在一片黑色的寂静当中，可以看到诸葛安一双深邃到了极致的眼眸，因为刚刚中毒和之前的受伤，让他看上去虚弱了不少，但是就是在这样的虚弱当中，带着满满的危险。
一如，困兽。
“带着苏睿吗？”诸葛安咳嗽了两声，不断有血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几束，但是看着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兰采薇迟疑了会，然后将头不留痕迹地偏向一旁，眼前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印象当中的那个诸葛安一样了，让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如何的心态，如何的感受，去接受和他的相处。
而且，如此对视，只会让他们彼此，都觉得陌生。
“是呀，你一心一意念着的，也只有那个娃娃，不是我，也不是楚歌。”诸葛安知道苏睿的来历，也知道他在兰采薇心中绝对的重要性。甚至于他很清楚，他是她身上唯一的死穴。
甚至于他之前还奇怪，倘若苏睿还活着，且还是活在楚歌的监视下，在如此情况中，兰采薇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己从这世上完全消失。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敢去想，她还活着。
他活着是一件好事情，但是或许也不完全是。
一如现在，倘若她只是一具没有魂魄只有灵肉的尸体，他便可以控制她，可以一味地只对她好，然后根本不用考虑她是否会接受，也不用考虑她是否在自己的控制之内。
可是……
倘若她不是一具尸体，他便不能去控制她一丝一毫。不光是行踪，甚至于还包括心里的想法。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兰采薇最后看了一眼诸葛安，也不是要得到他的应许，只是说出了她不得不离开的事实。
诸葛安点了点头，默许她现在可以离开。
不过兰采薇倒是有些奇怪，因为诸葛安竟然没有挽留她。不过也没有想太多，而是转身离开。因为已经过了三更，所以他的脚下，明显有些匆忙。
这样看上去，就像不曾留恋。
兰采薇走了之后，诸葛安的眼眸中失去了锐利，重新变得暗淡无光。
凌鸢候在外面，虽然是一墙之隔，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兰采薇刚才和诸葛安的对话，她在外面都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两人的关系似乎还和之前一样，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大一样了。
不过，她心中对兰采薇的恨，便是更深了一层。
她在恨，恨她以这样的方式，折磨着诸葛安。
“凌鸢，进来。”知道那个女人一定停在外面，而且听力极好，所以诸葛安只是小声地开口。
下一瞬，凌鸢走了进来，将四周环顾了一番，然后有些胆怯地看了诸葛安一眼。如果说打算欺瞒诸葛安，是兰采薇的打算，那么她无疑在里面扮演着一个帮凶的角色。
所以，他一定在责怪着，她没有早一点说出事情的真相。
“楚歌那日是说，我们可以在封后当日离开，还是在封后结束之后，才能离开？”诸葛安却是话锋一转，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凌鸢隐瞒的事情。凌鸢有些奇怪地了诸葛安一眼。
不过倒是回答到。“楚歌说了，让我们在封后当天离开。”
这地方本来就没有侍卫，楚歌也是打算就让诸葛安自身自灭。毕竟这可是安生用皇后的位置，安排到的。
“那五更一过，我们就离开吧。”诸葛安说完之后，就缓缓地躺在了床榻上。或许这一趟到晋国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真的很想问问，当兰采薇看到自己为了一具错误的尸体，而陷入极致的疯狂时。
她的心里，到底如何做想？
会觉得感动，还是觉得好笑？
“离开？”凌鸢奇怪地看了诸葛安一眼，全然不明白他的意思。跟在诸葛安的身边越久，他就发现自己，似乎越不能揣测清楚，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诸葛安点了点头。
“回大梁。然后按照你之前的想法行事吧。晋国封后定然不会安宁，我们呆在这里，只怕会受到牵连。”
这句话，之前凌鸢不只说过一次，但是诸葛安都没有采纳，反而在兰采薇的事情上一再坚持。是以凌鸢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想通了。不过还是有些担心。
“可是……兰采薇……”
“她的事情，我已经不想知道。” 诸葛安让凌鸢适可而止。然后又是稍微顿了顿。“不过，我不喜欢你的欺瞒。这样的事情，不许有第二次了。”
虽然知道这事情是兰采薇的强迫，但是凌鸢仍旧不可饶恕。
凌鸢连忙点头。
第三百二十九章：封后典礼
兰采薇从里面走出来，才觉得稍微恢复了些清明，呆在里面的时候，不但浑身都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仿佛每说一句话，都离谱得错误。不过回头看了看昏暗到了极致的庭院，倒是有些责怪凌鸢到底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或许也是别无选择。
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还有一个时辰不到，就是封后大典了。不过因为封后和她的关系不大，所以只是有三五个丫鬟过来，和往常一样，给兰采薇梳洗更换衣服，还有稍微多事一些的，给她说了一些宫廷之上，需要注意的东西。
兰采薇一一都记在心上，并没有任何的反驳。
等到差不多收拾好了，便去到隔壁曲靖的房间，曲靖看上去精神状况并不是很好，应该是一夜没有休息的缘故。见得兰采薇进来，便是冲着身旁的几个丫鬟摆了摆手，让他们统统都退了下去。兰采薇也顺势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昨夜，似乎你未曾安睡。”
曲靖点头，倒是不遮掩这个问题。一面给兰采薇满上了一杯茶，一面算了算时间。还是决定长话短说。“我之所以一夜未眠，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回来。”
今日就是封后，注定十分混乱，兰采薇这个时候不在宫里，让曲靖多少有些担心。不但是兰采薇的安危，也包括于她的立场。
兰采薇这才想起，自己昨天出去的时候，似乎真的没有同曲靖交代一句。虽然她并无这个必要，但是现在和曲靖既然已经建立了合作的关系，那么就应该做到坦诚，这样才能够让他们的关系，得到继续下去。因为和曲靖的利益关系并不存在冲突，所以兰采薇倒是一直想要维系这样的关系。
曲靖看了兰采薇一眼，她倒是少有地顾虑了起来。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反倒是轻松了不少，带着宽慰地说道。“无妨，无妨，倘若你觉得不合适告诉我，也不用开口。”
反正倘若她一定要遮掩的事情，他也无法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丝一毫的情报。
兰采薇想了想，这事情或许还真得告诉给曲靖知道。毕竟翟让的事情，还能让曲靖帮忙琢磨一下。别人不知道翟让，说不定曲靖多少了解一些。
“我昨夜在密道里，见到翟让了。他还活着，而且活得极好。”兰采薇出了口气，想了想昨日自己的表现，应该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他应该还是将自己当成了雪姬。
曲靖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青白得厉害，下一瞬他握住兰采薇，带着他，几步就准备冲出去。
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是就因为听到了翟让的名字，而变得有些失常。
“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本来封后就和我们关系不大。”曲靖脸色青白，却是非常急促地开口。瞧得兰采薇还不能理解，稍微顿了顿之后，又是继续说道。“对了，你们昨天接触过？都说了什么，他有认出你真正的身份吗？”
兰采薇将曲靖拉了回来，倒是慢条斯理地给他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
“比之于知道我们到底说了什么，我倒是觉得你现在需要镇定一些。”兰采薇从着曲靖微微摇头，“不用太过于惊慌，他就算活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曲靖吐了口气，好半天之后，总算是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静，这才提醒了兰采薇一句。“我刚才的确有些失态，不过你也说错了一句话，他既然是翟让，就一定可以掀起巨大的风浪，而且他不会平白无故地在晋国出现。总之，我们都小心一点。”
兰采薇点头，这一点曲靖倒是没有说错。
虽然她很想问问，关于翟让昨日说的预言，说未来的天下尽在平原国的手中，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别的含义。但是话到嘴边，到底没有开口。
她还是在顾忌。
“昨夜，我还去见了诸葛安。”她将话题一转，继续交代自己的行踪，将预言的事情，暂且藏在了心里。
曲靖有些意外地看了兰采薇一眼，他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见诸葛安。
“然后，凌鸢告诉了他，我真正的身份。”兰采薇继续往下说，想到诸葛安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眸，深沉哀怨，她一时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恩。”本以为曲靖会对此进行评价，甚至于是责怪。毕竟她到底是谁，也关系着曲靖的立场和安危。
“反正也藏不住，他知道，就知道了吧。”曲靖说得倒是非常豁达。知道自己的开口或许有些不大合适，但还是顿了顿。
“这事情你让诸葛安知道，倒是关系不大，因为他没有能耐把你留在他的身边。但是倘若让楚歌知道，我们或许都不能回去了。”
甚至于还得给平原国带去灾祸。
“我没有命令你的权利，只是建议你最好不要那样做。”见得兰采薇的脸色有些不大好，曲靖赔了一句话。他也算是窝囊，在兰采薇的面前，从来不敢说一句硬话。
“我知道。”兰采薇没有和曲靖置气的打算，而且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便是示意他们可以去往封后大典了。
只是，没有想到还有不速之客到来。
貅斯。
兰采薇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只畜生了，不过貅斯的面色似乎有些凝重，思量了好久之后，才是走到兰采薇的面前。
“兰姐姐……”貅斯讨好地叫着兰采薇的名字，顺带着看了曲靖一眼。
“我需要回避？”曲靖一向是聪明人，很快就看懂了貅斯的意图。不过这只大狗倒真是奇怪，平日里让他变成人形就一幅不大情愿的模样，这一次，倒是非常难得地主动。
貅斯连忙点头，似乎很高兴曲靖的识趣。
不过兰采薇摇了摇头，“你就在这吧，有什么事情你也现在和我说。”
现在可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着，兰采薇寻思着，貅斯也不会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虽然，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
“可是……”
“说还是不说？”兰采薇板着张脸，这事情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貅斯这才没有办法，脸上为难更重，“那个，兰姐姐，你今天能不去封后吗？”
兰采薇没有给貅斯回答，因为就在貅斯开口的时候，她已经跟在曲靖的身后离开了。封后她是一定会去，所以也就不在乎貅斯说什么了。
大狗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追了上去。
不过兰采薇没有想到，刚才自己走得似乎有些急了，没有听到貅斯嘀咕了一句。
…………
封后的场所，就安排在那日狩猎的后山，不过规模倒是盛况空前。文武百官都统一着装，跪在祭台的两边，楚歌还没有到，不过阳朔率领着士兵，已经将这里，从里到外，都包裹了一圈。
任谁都知道，今日的封后不会太平。
曲靖拉了拉兰采薇的手，示意她快些进到人群当中。他们因为不是楚歌的臣子，所以就必须遵守这些礼节，故而今日在装扮上就非常显眼，所以一举一动只怕都落在别人眼中，这个时候就是千万不能出现差错。
兰采薇非常顺从地在曲靖的带领下，进到人群当中。不过却在努力地寻找着苏睿的身影，知道他今日一定会在封后的时候做些什么，她就不得不担心苏睿的安危。
兰采薇四下寻找，却没有见到苏睿的影踪。想着今日封后对苏睿而言也非常重要，他没有道理不在这地方出现。没有见到他，让兰采薇心中泛起更大的不安。却是看了看身旁的貅斯一眼。知道貅斯对鬼气非常敏锐，他还和苏睿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一定可以感知到苏睿的位置。
她心中担心，怕苏睿一会儿做出愚蠢的事情。
“貅斯，你帮我看看，苏睿在什么地方？”兰采薇看了看立在一旁，还在犹豫踟蹰貅斯，心里想着这畜生到底怎么了，平日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而今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以为他是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兰采薇又是说了一遍。貅斯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又是迟疑了好久之后，才是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兰采薇有些头疼。
“兰姐姐，我并没有觉察出苏睿的鬼气。”貅斯有些为难，但还是如实告诉给了兰采薇知道。
兰采薇呆愣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貅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竟然没有觉察出苏睿的鬼气。唯一的解释是他不在这封后大典的附近，可是兰采薇却想不出他不前来的理由。
想起貅斯刚才的反常，兰采薇在心中默了默。
“貅斯，你刚才同我说， 不让我参加封后，到底是因为什么？”
大狗正欲开口，却听得一阵锣鼓声响起。
封后大典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