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婶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看着这一人一猫,也是在不住地掉眼泪。
毕竟,一只猫养了这么久,哪怕它再捣蛋,但毕竟是通人性的,所以早就养出感情来了。不止苏雨沫,崔婶也十分喜欢撞撞,从撞撞那日益长膘的体型就能看出来,崔婶从来没有亏待过撞撞。
但是现在,撞撞死了。
——一不小心喝了有毒的羊奶,直接见血封喉,一命呜呼。
“都怪我,”苏雨沫哭得眼睛都肿了,她瞪着一双空洞的眸子,喃喃地说,“是我害死了撞撞。”
“原本死的该是我……”苏雨沫说,“是我把有毒的羊奶拿给撞撞喝的……”
“是我……”
“是我杀了撞撞……”
“是我的错……”
“我才是凶手!我才是罪魁祸首!”苏雨沫忽然一下失态地大喊起来,“是我!是我!统统都是因为我!都怪我!是我造成了这一切!啊——!”
苏雨沫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傅远琛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还来不及思考,就飞快地上前,死死抱住苏雨沫:“苏雨沫!你不要胡思乱想!”
“啊——”
“啊——!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苏雨沫根本听不见傅远琛在说什么,一直在痛苦地大叫着,发出奇怪的、类似于小兽的哀鸣之声,情绪激动之时,还狠狠地扯断了自己的头发!那一双柔荑,此时就像利爪一般,不仅弄伤了她自己,还抓伤了傅远琛,硬生生把傅远琛的手臂抓出好几道血痕!
“苏雨沫!你醒醒!你清醒一点!”傅远琛对着苏雨沫的耳朵大吼道,想要唤醒她的神志。
他毕竟是男人,力气大,三下两下就钳制住了苏雨沫,不让她乱动,更不让她随意伤害自己。
傅远琛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让苏雨沫根本动弹不得:“苏雨沫!你听得见吗!你看着我!看着我!”
半晌,苏雨沫抬起一张哭得浮肿的小脸,脸色苍白如纸,看得傅远琛一阵心疼。
她怔怔地笑起来,说:“告诉我,周妍说的都是真的吗?”
傅远琛无法回答。
面对着傅远琛沉默的容颜,苏雨沫笑得更开怀了。她笑着说:“那你呢?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傅远琛:“……”
傅远琛还是保持沉默。
苏雨沫看着傅远琛的表现,顿时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所以,你是在骗我,是不是?”苏雨沫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果然,我就是一个罪魁祸首,是不是?这一切都怪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我,我就是一个罪人,是不是?”
傅远琛涩然道:“不……苏雨沫,这一切跟你没有关系!这并不是你的错!”
傅远琛低声吼道:“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是我造成了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苏雨沫的目光看上去又轻蔑、又嘲讽,再也没有以往的爱慕与信任,“傅远琛,我从来没发现,原来你还是这么一个烂好人啊?”
傅远琛瞳孔一缩。
这语气……
这种嘲讽人的语气绝不是智商六岁的苏雨沫说得出来的!
六岁的苏雨沫,单纯、天真、快乐,最关键的是,她很善良,情愿把事情憋在自己心里,让自己难过,也不愿意去伤害别人。
但是,原本的苏雨沫,已经被时光和岁月打磨成一个浑身都充满了倒刺、仿佛小刺猬一般的存在。
她尖酸、刻薄、毫不留情,极尽嘲讽之能事。
傅远琛沉默半晌,轻轻地问:“你……想起来了么?”
这一刻终于来了。
此时,在傅远琛的意识之中,他忽然就卸下了满身强打出来的精神,取而代之的,是漫无天日的颓然与疲惫。
苏雨沫已经想起了一切。她恢复记忆了。
——他们这“过家家”一般自欺欺人的幸福日子,结束了。
就犹如镜花水月一般。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呵,如果不是我现在想起来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你还打算骗我多久?傅远琛,你当真是无耻之极!”那是苏雨沫那天最后留给傅远琛的话。
在猫撞撞死后,因为受到了刺激,再加上联系起之前在郊区遇险的经历,痛苦之中,苏雨沫忽然一下想起了被自己刻意遗忘的所有事情。
“我的爸爸……早就死了。”苏雨沫怔怔地说着,落下一颗珍珠般大小的眼泪。
“爸爸……”苏雨沫哽咽道,“爸爸……”
“沫沫好想你……”
“沫沫好难过……”
“爸爸……”
在接连对着虚空喊了好几声爸爸以后,苏雨沫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苏雨沫——!”傅远琛目眦欲裂,“崔婶!快!快叫救护车!”
苏雨沫又是在医院里醒来的。这种场景仿佛已经出现了太多次、重复了太多次,以至于,她失忆的这段经历,就好像是梦里出现的一般。
从头到尾,她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梦醒了,苏雨沫还是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很早就失去了自己的爸爸。
这天地间,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苏雨沫木然地睁着眼睛,目光散漫,虚虚地聚焦在苍白的天花板上。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忽然,旁边有一个人影迅速地站起来,甚至连按铃的时间都等不及,三下两下就冲出门去:“护士!护士!她醒了!”
这个人自然就是傅远琛。但是,苏雨沫的眼中早就没有这个男人的影子了。
自己病床边陪着的人是谁,苏雨沫根本就不在乎。
“苏小姐?苏小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有哪里觉得难受吗?”护士温柔地一边为苏雨沫做检查,一边问。
苏雨沫:“……”
苏雨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动,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当然,这幅情景落在傅远琛的眼里,则更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是一具尸体。
“苏雨沫,你不要这样。”傅远琛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