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之人个个儿都被吓得屏气凝神,纷纷让开路来。
朝凝晔脚步沉重,但终是到了林亦安身边。他就看着林亦安,一句话也没说,眼如溟海一般深而令人胆颤。
管家赶紧连滚带爬地把带着马血的长剑擦干净了,再恭敬地递到朝凝晔手里。
朝凝晔握紧长剑剑柄,手冒青茎。
然下一秒他就俯身将剑驾到了林亦安的脖子上。压着心底某处难以抑制的情感,但语气却是极为森寒:“你怎么有玉佩!为什么你会有玉佩!另外半块在哪!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就凭你也想来要挟本王?就凭你也想冒充他?没了你,本王就找不出剩下那块吗?阆肆王可 真是下了番好功夫!”
事实上,他是真的找不出。
前几日,他几乎命人将这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但就是找不出个所以然。
朝岭晔心中有气,他是万般不愿相信他眼前这个“玩物”、这个在淮西有着“鸳鸯吟”之称的人人可骑的下贱人、这个阆肆王玩了几年玩腻了才送到他跟前的“残羹剩饭”,会和他的亦安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将那半块玉佩“递”到了他眼前,还借机要挟他去救他的命!
自雪岭之战后,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
“另外一半玉佩在哪!”朝凝晔盯着林亦安的眼睛,拿出一块碎布将它随手扔到空中,然后一 剑将之劈成两半。
碎布之上用着暗红的鲜血写着四个字:玉佩。救我。
随着布被劈成了两半,于是一块布上的两个词也就此割裂开来。
这块碎布是林亦安在柴房时随手撕下的破布上的一角。而这血嘛,在被人捅了之后,向来是最不缺的。若是伤口结痂了,那就随手再捡根带着尖刺的木柴,把血痂刺破,让伤口再流些血就是啦。若是刺不破,用力多捅几下也不是不可以的。而这木柴嘛,在柴房那个地方向来是最不缺的。
林亦安虚弱地半睁着眼睛,为了不让眼皮落下来他已经是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哪里还说得出话。
不过,他此时心已是冷了大半。
朝凝晔,玉佩我都呈到你眼前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才能证明: “我”就是“我”?
罢了,罢了!
现在朝凝晔将碎布劈了,那也没什么,反正他是看了的,也算“物尽其用”了。
两人就这样彼此看着对方,谁也没能再说一句话。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朝凝晔拂袖转身:“你不说是吧?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玉佩在哪!”
最后的机会?你若不信我,我林亦安不稀罕。
朝凝晔此刻高大的背影映入林亦安的双眸中。
他身着蜀锦的紫绣游鳞衣,墨发披洒如瀑,挽着做工精细的白玉冠,那青黑绣着金丝的发带自垂而下,手间更是持着一把长剑空霜,剑光凌冽。而他整个人 就像是置于冰谷之中,寒气逼人。
空霜还是那把空霜,可分明,分明,曾经那个少年是身穿一袭碧色蓝衣的,转身一笑便是沐着晨光暖人心扉。
白云蓝天。
巫山青林。
一袭蓝衣。
与尔携游。
君乃少年郎。
“王爷!王爷!他昏了!”管家喊道。
林亦安昏迷过去的时候,嘴唇微微动了动,说了句什么。但没人看见,更没人听到,因为他的嘴唇真的就只是微微动动。
这句话只有林亦安自己知道,那就是:当年死就死了,现在又要我活过来白白受罪,老天爷你是吃饱了撑的,嫌我死得不够惨吗?
“王爷?”管家带着胆怯试探道。
朝凝晔握紧了手,紧咬牙关,拂袖而去:“埋了!”
海宽一听,整颗心顿时落到了谷底,大喊着:“王……王爷!救……救鬼大……青宛公……公子吧。”
朝凝晔仿佛没有听见般,翻身上了马。
海宽见状,绝望的哭着:“公子,公子他受了那……那么重的伤……依然拼着撑了足足十日,他 一直在等……等王爷来救他。公……子昏迷时还一直叫着王爷……您的名字!”
朝凝晔握紧了马上的缰绳,顿了半刻,终是沉声道:“他叫本王什么?”
“公……子叫您,阿晔。”
朝凝晔垂眸,突然驾马飞奔离开,但留下一句。 “送医。”
看在玉佩的份上,本王姑且饶你一命。
闻言,海宽不禁破涕而笑,鬼大爷你终于不用做真的鬼了!这半块玉佩也终于不用砸了熔了 扔了!
还有那些你还没告诉我埋在哪儿的珠宝终于不用长埋在地底里了!
娘,妹妹,我这次终于救回一个人了!
胖子心里面欢喜完后,就因为重伤直接倒下了,是真的倒下,再也起不来的那种,俗称两个 字:死了。
朝凝晔驾马离开,可没过多久,猛地心脏绞痛,一阵眩晕感洪水似的涌入脑中。
他眼一黑, 吐出一口鲜血,从马背上重重的摔了下来!
“不好!王爷的寒疾怎么这时候就发了!来人啊!”管家大喊着。
五日后
玉兰纹的雕花木窗半打开着,投入点点斑驳的浅淡日光,正正巧巧地照在了挂着翠青帷帐的床榻上,帷帐上那长长的流苏穗子是静静地垂下的。屋内的小香炉里正熏着香,压住了苦涩的药味。
林亦安眼珠动了动,忽而眉头紧皱,大睁开眼来!
“胖子!”
林亦安腾地一下坐起,腹部又传来一阵猛烈的撕裂感,低头望去,血液已经濡湿了厚厚的一层绑带,从内衫里透了出来。他迟疑地用手捂住伤口,眼神有些涣散。
你终还是救了我……
怕还是未信我吧?
这时,丫鬟小环双手小心地捧着滚烫的药罐子打门外走了进来,罐子里的是前几天太医特意嘱咐过的药方子。小环刚巧望见林亦安正呆呆地坐在床上受着风,忙不迭把罐子放到一边,拿上外披给他围上,“青公子,您身子骨未好,可莫要受了凉。”
“胖子怎么样了?”林亦安低着头,凌乱的碎发恰好挡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