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拿着沾了水的松枝走到祭台前面，垂眸看着争先恐后往前拥挤的人群，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
或许是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再如何不情愿，但当上这个角色之后，多少还是会代入情绪的，更何况白茉莉从一开始就决定做好这件事。所以当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群时，竟然真有种自己是关系着安和县兴衰的祭典女使，看着这些人抢夺的样子也不觉厌恶，只是感到有些无趣。
她现在很想回头看一看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楚流云，她知道楚流云一定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他不关心这次祭典是为了什么，也不关心他能从这次祭典中得到什么。这些问题在他看来，或许还比不上白茉莉的情绪重要，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白茉莉。
一想到这里，白茉莉无端生出了一点着急的情绪，她想快点完成这场祭典，她不想再被这么多人所注视，而是和楚流云一起坐在无人的院落中，她可以尽情数落这次祭典的无聊和刻板，楚流云可以静静地听着，也可以加入她，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
白茉莉站在祭台边缘，深吸一口气，抬起早已被繁复的衣服压得酸软的手臂，轻轻将松枝扔了出去。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更大的波浪涌开，人群追逐着松枝落下方向，不少人为了挤过来都摔倒了。
但是白茉莉已经无心再关心这些，她立刻转身看向一直站在后方的楚流云，正好对上后者的视线。果然从一开始，楚流云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宽的祭台，楚流云的眼里只有她。
这个认知是突然蹦出来的，白茉莉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她甚至不由得转开了视线，然后走到楚流云的面前，垂眸看着从他的后腰露出来的刀柄，轻声说道：“祭典结束了，我们下去吧。”
楚流云自然是没有多的话，他跟在白茉莉的身后往下走，下楼梯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白茉莉对这件事有一点隐秘的情绪，可惜现在的她无法解读。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楚流云的手松了松，似乎想要放开。
还没等白茉莉反应过来，管教婆婆就走过来拦住他们，皱眉说道：“谁让你贸然下来的？”
“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白茉莉想伸懒腰，但是衣服太重了，平时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高难度：“我真想在大街上就把这身衣服脱了，实在是太难受了！”
楚流云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点笑意，但并不浓烈。
“你想得美。”管教婆婆无情地戳破了白茉莉的梦想，她面无表情道：“虽然祭台上的流程结束了，但是还得等你到家，这个祭典才算完成。”
“那我现在就回去。”白茉莉迫不及待道。
“我还没说完，”管教婆婆道，“让他把你背回去。”
“什么？！”这次白茉莉是真的愤怒了：“还得背回去？婆婆，这背人的规矩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是不是您记错了啊？从白家村到白水镇大多是下坡路，那还好说，现在回去可都是难走的山路，您这不是为难流云吗？”
“规矩就是规矩。”管教婆婆扬起下巴：“白姑娘，都走到这里了，你不会在这个地方反悔吧？”
“我……”无力感涌上白茉莉的心头。这劳什子祭典无论怎么折磨她，她都没关系，最多是在心里多骂几句，出出气就是了。但是楚流云不一样，他一开始就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临时把他拖进来，白茉莉已经有些愧疚了，毕竟楚流云表面上不说，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很讨厌这繁复又枯燥的流程呢？
然而就这这时，白茉莉感觉到手臂上原本松弛的力道又突然变紧了，楚流云对她说道：“来吧。”
白茉莉看向楚流云，皱眉道：“可是来的时候你已经……而且回去的路还那么难走。”
管教婆婆又说话了：“这孩子年轻力壮，他把你从白家村背到这里来，我看他大气都不喘一下，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摇了摇头：“而且我看他本人乐意的很，你不愿意，难道是嫌弃他？”
白茉莉觉得管教婆婆简直是不可理喻：“我怎么可能嫌弃流云！全安和县的人嫌弃他，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这话说完之后，白茉莉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管是内容还是语气，这话都太像是一个宣誓或者承诺了。虽说她和楚流云的关系算是紧密，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容易引人误会。她赶紧看向楚流云，只来得及捕捉到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
但是没有等白茉莉再说什么，楚流云已经下了最后一步台阶，缓缓蹲下，留给白茉莉一个宽阔的后背。
管教婆婆看着白茉莉，眼角多了些褶皱，笑容显得慈祥：“来吧，我看你也想快点结束这场祭典了。”
白茉莉长叹一口气，俯身趴到了楚流云的背上。
而人群的斗争好像终于有了胜负，欢呼声和叹惋声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白茉莉趴在楚流云的背上，人群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迷雾，朦朦胧胧地传来，她只能从楚流云的背上听见隐隐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
县令吩咐衙役维持秩序，抢到松枝的人喜极而泣，有人呼喊着祭典女使的名字，想要再多看一会儿。
但是白茉莉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现在的她不是祭典女使，没有肩负满足大家要求的责任。现在，她只是楚流云背上的白茉莉，想要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楚流云走得很稳，白茉莉在他的背上昏昏欲睡。管教婆婆没有跟来，但是两个人都恪守着规矩。
突然，白茉莉感觉自己被颠了一下，还隐约听见楚流云闷哼一声，似乎是撞到什么人了。
“怎么了？”白茉莉睁开眼睛，下意识问道。
她清醒过来，感觉到楚流云的肌肉开始紧绷，这是他紧张的表现。而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白发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