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宿舍楼外面的那棵高大的木棉树,又长出了一簇簇的花朵,有的含苞,有的绽放,被树枝骄傲的捧举在枝头上,将生命的活力表现得肆意张扬。
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高管们获得分红,工人保住了工作岗位,林可乐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要跟徐多一起参加提前答辩
总之,除了齐见深把林可乐抛在半途中以外,一切都进行得还算顺利。
星期六的上午,刚刚洗完澡的林可乐顶着半干的头发,坐在这课树下的长椅上,闭着眼睛,听着春风的低语,安然自在的享受着这鸟语花香中的片刻悠闲,让暖阳抚慰她这一年多来累到要吐血三升的辛苦。
就在这个惬意到让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出去取快递的薛芍顺便给她拿回来一份邮政快件,拍到了她旁边,“这一份是你的,这一堆是我的,我跟快递小哥保证了半天我是你的室友,还给他看了我的学生证,他才肯交给我的,说是什么重要东西,你自己拆啊,我先进去了。”
看薛芍抱着三个纸箱子走了,林可乐拿着这份快件,看了看,见寄件人一栏里面,竟然写着一家法院的名字,刚才被春天的暖阳勾出来的睡意立马全都消了。
自从继承了张茂的遗产之后,林可乐就对这种涉及法律的问题,分外的敏感。
斜着眉毛,撇着嘴角,她认真而严肃的想了想,自己每天都是公司、学校、宿舍转着圈儿的跑,应该没有机会犯法,这才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快件给撕开了。
把整份文件拿出来快速的扫了一遍,林可乐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接着“嗡”的一下子,耳朵中响起嗡鸣声,全身的血液都像是挤到了她的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疼。
林可乐平时并不是一个情绪反应多么的强烈的人,但是,这一次,她瞬间觉得心底落空得厉害,手脚也像被注入了肌松剂一样的软绵无力。
这一份白纸黑字的起诉书副本摊在眼前,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这一年多的经历,在这份东西面前,都变成了一出闹剧。
不想失态的林可乐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半饷之后,才摸着自己的胸口,平复了情绪,排开脑子里面奔腾着的杂念,把这份起诉书副本和其它的材料,又从头至尾仔细的看了一遍。
起诉书上面写得非常明白,起诉她的人,叫做陈斌,是一个自称与张茂的已经去世的继父有着收养关系的人,也就是张茂继父的养子,张茂的继兄。
他不但主张与张茂有着法律上的继兄弟关系,重点是在起诉中高度质疑了林可乐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并认为他自己才是张茂遗产的合法继承人,所以一纸诉状将林可乐这个“冒牌货”告到了法院。
荒谬、可笑都不足以形容林可乐拿着这份所谓起诉书时候的心情。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这些成年旧事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商量。
第一个想到能帮她的,自然是精通法律的齐见深,但是,这个名字在林可乐的脑海里浮现了不到两秒钟,就被她给抹了出去。
自从齐见深辞去公司的法律顾问职务后,林可乐和他两个人就像在同一个平面中短暂相交的两条直线,交点过后,是渐行渐远,到最后,完全的消失在彼此的视野里面。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被告的林可乐,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再找上他,而他又会不会像当初辞职一样冷漠而疏离的对待她这个现在已经被人告上法庭的,还有可能是个冒牌货的”张茂的遗产”。
况且这件事,涉及到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利益,更涉及到公司的稳定。
再三考虑后,林可乐拿着这份被起诉书,谁也没有告诉,单独找到了自己的导师吴同,想听听他的建议。
“荒唐!”
吴同把林可乐拿来的起诉书拍在了自己办公室的桌子上,“当初齐律师可是再三核对过你和张茂的信息,也让户籍部门和民政部门出具了相关法律文件而且是提交公证处公证了的,这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滚出来的所谓继兄弟,就算他跟张茂的继父存在着收养关系,他又凭什么质疑你作为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有你在,他在这件事情上只有靠边站的份儿,何况,这都要两年了,他早干嘛去了?”
对自己的小弟子,吴同自然是全力维护着的,而且他的知识和阅历,一眼就看出这件事背后的古怪。
“吴老师,我自己也回想了一下当初被公证认可为继承人的细节,其中有一点儿,是这个原告抓住不放的,那就是尽管相关文件都齐全,可是,我跟,张……我跟他之间,没有验证过DNA。”说起张茂,林可乐还是觉得拗口,她既不能从内心里把他称作为为父亲,又不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称呼。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可乐却不能对他避而不谈,“现在,逝者已经火化,而且早已经没有血缘直系亲属,不能进行DNA验证,这是我身份上的漏洞,不管对方主张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就是他把这个官司打上一年半载,同时申请法院保存资产,公司的业务也会停顿下来,以公司现在的发展势头,您说,一旦这个官司打下来去,会怎么样?”
知道这种遗产纠纷能多么的缠人,吴同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乐乐,你先不要急,这个我可以问一下我的朋友,就是齐律师所在中恒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务必搞清楚其中面临的法律风险,再做下一步的动作。”
已经从刚刚接到这份起诉书的震惊中缓过来的林可乐现在思路反倒是分外的清醒。
看着吴同跟着自己一起着急,摇着头露出一个略带着讽刺的笑容,“吴老师,其实要不是这家公司现在的局面,是您和徐师兄、薛芍他们,还有公司的同事们费了很多心血拼出来的,如果这笔遗产只是一笔钱或者几间房,我个人倒是无所谓,谁想要谁拿走,没这个,我照样活得好。”
林可乐接手张茂的遗产一年多近两年,终日里殚精竭虑,忙忙碌碌,没有享受到“钱”,却失去了自己的“闲”,这种生活方式,按林可乐自身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她所喜欢的。
如果这件事只是牵扯到她个人的利益,她能转三个不同领域的专业,也就能撒手放弃一家公司,没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只是,林可乐对自己的事情是随性而且洒脱的,对牵扯到别人的事,却有着强烈的责任感,这也是她性格中极为矛盾的地方。
相处这些日子,吴同了解林可乐很多,怕她一下子想差了,真的撒手不干,忙劝慰她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是你的就是你的,没理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你就把自己的位置拱手让给他。”
“你也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怕麻烦,该怎么应诉就怎么应诉,你缺DNA证明,这个所谓养子,不知道差点儿什么玩意儿呢,我马上联系黄律师,请他给你一些指点,或者干脆就做你这方面的代理律师,就这么说定了。”
当初被迫接收一家破公司,现在好不容易把这个游戏玩儿得有了起色,现在又要被迫去应对一场官司,林可乐觉得有些心累。
但是面对吴同的鼓励,她还是点了点头,说到底,她要为信任她的公司全体同事负责,也要对为了拯救这家公司出谋划策的吴同、徐多、薛芍他们负责。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她跟张茂没有任何关系,她这一次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还能再坏到那里去呢。
再次看了看手里的起诉书,林可乐决定,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它。
吴同当时就跟自己的老朋友,中恒律师事务所的老板,也是齐见深的合伙人黄律师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对方同意先看看资料后再给他们具体讲一讲怎么办。
同时,黄律师也建议让齐见深来主办这个案子,“当初小林的身份认可一系列的手续都是齐律师一手一脚亲自处理的,我相信以他的专业,不会在这方面留下漏洞给别人钻空子。”
”好的,那就麻烦你那边先跟齐律师讲一下这件事,我们这边先准备准备,大家一起商量着看怎么应付吧。”吴同专心讲着电话,没有看到当他跟黄律师提起齐见深的时候,林可乐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挂上电话,吴同向林可乐转达了黄律师的意思,“老黄说齐律师应该是最熟悉这个案子细节的人,他建议让齐见深律师主要负责这个诉讼,我也认为老黄说的很有道理,他虽然不再是公司的法律顾问了,帮你打这一场官司还是可以的。”
无论林可乐主观上多么的不想再面对齐见深,但是理智上她也知道黄律师的建议没错,齐见深是帮她代理这个官司的最恰当人选。
想起齐见深的那张脸和他辞职时跟自己说的话,就算是再不自在,识时务的林可乐也只能点着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