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梅的解释顿时让千瑾萱暗暗松口气。她一早就认定,这三皇子便是大庆国最尊贵的男子,可惜她儿时随母亲进宫拜谒皇后,三皇子的目光总是追随千重雪,两人偶尔在花园里玩耍,皇后竟然不会阻拦。母亲回家便在丞相老爷耳畔告状,说这三女儿委实有点野,后来千丞相有意减少千重雪入宫的次数,这才渐渐平息宫中的谣言。
想起萧子逸俊美无俦的容貌和忧郁温柔的眼神,千瑾萱一时有些痴了,晕生双颊,直到碧梅在一旁斟酒,她才蓦然回神。
“小姐,有人来了。”碧梅低声提醒。
就见一名侍从打扮的男子溜进来,压低嗓音问:“大小姐,对我家爷可还满意?”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千瑾萱故作矜持,不答反问:“他偷偷来见我,皇后会生气吗?”
这侍从见千瑾萱微露担忧之色,便讪讪一笑:“能够与小姐三生有缘,再是艰辛,我家爷也不会退缩半步。这样吧,我替你鸿雁传书,爷以后会更加惦记小姐的真心。”
这循循善诱的样子,旁人兴许会忍不住起疑,可千瑾萱一颗心挂在良人身上,哪怕要她坏了规矩都认。她从腰间解下一枚精致的荷包,小心翼翼递给侍从。
这侍从不再多话,朝千瑾萱拘了一礼,转身就走。
千瑾萱坐立不安地目送他远去,直到这侍从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听着耳畔碧梅的打趣,她情难自禁含羞婉约,当真是丽色倾国,霎时将满园的姹紫嫣红都比了下去。
你许我一首《长门宫》,千金遥望,宫门深锁。我便回一曲《百鸟会》,携你自由高飞。
纤纤玉指拨动琴弦,千瑾萱浑然不知,方才那首宏阔大气的长门宫根本不是出自三皇子之手。而她这般甜美如蝶、国色倾城的风姿,更不曾入了萧子归的眼。
落棠院书房,千紫棠正捧着一本医书,檀木书案上搁着厚厚一叠四书五经,俱是大姨娘给他准备应付来年科考入仕的。父亲当然更多的寄希望于千缘箜,大姨娘便时刻督促他做学问,将来博得老爷欢心,才有机会继承爵位。
书房外响起敲门的动静,月柳素手推门,轻声道:“大少爷,是三小姐。”
千紫棠闻言,眸光乍亮。就见千重雪大大方方进来,朝他曲裾行礼,婀娜多娇又笑容妥帖,瞬间令他想起古诗里静女其姝的美好。
眼尖地发现千重雪鬓发微潮,他招呼月柳取来干净帕子,亲自递给千重雪:“我这里有新做的虾荷小雨酥,配着这场雨,正好应景。”
千重雪落座,吃了一块,赞道:“大哥心思巧,雪儿自叹不如呢。”
“脚伤可好点了?”千紫棠笑意温雅,眸中点点关切。
千重雪却神色莫名。前世她在教坊司见识过不少阴谋算计,奉銮大人就险险中招,皇帝赏赐给他一些雪蟾膏,本来用着挺好,后来有人在药里偷偷加了针叶薄荷,害得他过敏严重差点就一命呜呼。而今她借机戳破大夫人的阴谋,为的就是撕开这一层温情的面具。
可千紫棠忽然问:“大夫人现在要拉拢你,为何多此一举给你下药?”
原来大哥也瞧得出来,她只是大夫人手中可用的棋子。她哂然一笑:“如果是我故意将普通薄荷替换成针叶薄荷,大哥会怎么想?”
千紫棠微微一愣,却瞬即笑开。千重雪瞧得仔细,他淡泊的眸子里飞快掠过一抹寒凉。
“那敢情好。三妹,你送我的这本医书,真是妙极了。”
千重雪含笑不语,这就是她拉拢大哥的手段。外人不知情,她却清楚得很,大哥不喜钱途,更喜欢研究医道。可碍于祖母和大姨娘的面子,他一直刻意隐藏。
“这是前朝孤本。大哥若是喜欢,以后还有。”这可是她快人一步从百花书局古籍里淘来的,前世被京都最有名的平民医馆抢了先,当时还引得皇宫太医局一阵唏嘘遗憾。
她娇憨温柔的神情像是打从心底将他当成大哥。千紫棠不免有些感动,身为庶长子,在府中地位尴尬,和一众庶妹不亲不近。如今多了千重雪,总算可以弥补他心中的遗憾。
“我让人从庆春堂买了些药膏。”千紫棠打开匣子,取出两只玉白瓷瓶。
可千重雪却摇摇头,一脸渴求:“大哥,你教我骑马射箭吧?我不想学飞燕舞了,这玩意儿不能防身又不能行走江湖,当真是鸡肋!”
千紫棠登时哭笑不得,眼中逸出浓浓的宠溺之情,此番她愿意将心事讲给他听,他怎能没有半点回应呢?修习飞燕舞是父亲的命令,他不能随意干涉,可望着千重雪娇软期待的表情,他到底心中不忍,遂打开匣子的暗格,取出一套造型别致的袖箭。
“这叫流星箭。”他慢声解释,“箭头涂有眯药,可以瞬间迷晕敌人。你女孩子家家,用这个防身再合适不过。只是这种流星箭用完,你得去城东武器铺重新订做。”
千重雪一脸惊喜感激,将袖箭像模像样地装在手腕间,漫不经心地说:“大哥好东西真多。雪儿要跟大哥多走动,说不定可以托大哥的福,日后挣脱这些桎梏,一个人自由自在……”
岂料,千紫棠骤然截住她的话头:“好妹妹!千万不要动这种念头!”
她本是试探之举,看来这位大哥暂时不敢反抗。也对,前世他继承爵位,可没有半点怨言。
千紫棠其实猜不透千重雪的心思,只觉得她有些古怪,脑子里似乎藏着不切实际的东西。他随手拿起史策,翻了两页,笑道:“日后等大哥做官发达,你定能跟着享福。”
千重雪状似感动甜甜一笑,目光不经意地从书案上滑过,书册的边缘过于整洁。她一眼瞥见自己送给大姨娘的紫檀笔筒,正被千紫棠珍而重之地摆在正中。
窗外忽然飘来似远似近的琴声,千重雪凝眉细听,奇道:“大哥,这是……”
千紫棠的耳力自然不比她差,薄唇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容:“大约是瑾萱妹妹。今天府里难得迎来贵客,许是她兴致颇高。可惜这《百鸟会》比方才的《长门宫》逊色不少。”
千重雪微怔,听千紫棠的意思,那华亭里的东西不是他置备的,竟然是大姐?
那贵客会是谁?千重雪脑海里蓦然浮出萧子归那种昳丽清邈的风姿,就见千紫棠摇头叹息:“父亲不在家,母亲实在有点僭越。据我所知,今日三皇子只派了心腹门客赴约。啊,对了!我记得雪妹妹跟三皇子似乎交情匪浅?”
萧子逸?贵客怎么可能是他?千重雪听到他的名号,一时心神震动,差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