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娘正躲在人群里头看戏。乍见老婆子的手指对准这个方向,她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岂料老婆子随即当众喊出她的名头,这下她再怎么掩饰,也不得不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千重雪循着婆子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七姨娘,墨眸中寒光清冽。如果她方才没有看错,七姨娘应该是幸灾乐祸的,恐怕巴不得她赶紧出事,最好变成相府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此她的六小姐才有机会出人头地。
现在怎么着?千重雪暗暗嗤笑,就见大夫人美眸中迸出利刃般的寒光,当众命七姨娘上前来辨别是非。圆隐主持和九王爷世子都在,受害者的管家护卫也一个不落,她决计不可能袒护或者纵容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这个花枝招展妄想飞上高枝的七姨娘。
见众人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七姨娘忍不住暗暗叫苦,她确实想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尤其在场的还有两位身份显赫的贵人。可绝对不是这种情势。她如今反倒成了众人怀疑的焦点。
“夫人,真是冤枉啊!婢子什么都没干!”七姨娘本能地做出第一反应,扑通跪地迅速匍匐到大夫人脚下,涕泪横飞朝她大呼冤情。
可惜这番表演无法打动任何人。王府的管家冲过来一脚踹中她的心窝:“好歹毒的妇人!”
七姨娘来不及躲闪就中招,登时气得呕血。然而除了六小姐千曦儿,无人敢出手相扶一把。她顺着赶来救急的千曦儿的手势费力地爬起来,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恨恨地瞪向千重雪:“你敢诬赖我!”
岂料千重雪但笑不语,是不是诬赖并非她说了算。一切靠证据立足。
果然老婆子得了大夫人的眼色,忙上前辩驳。紫薇园这些旧衣物被三小姐丢弃,丫鬟便偷偷送到浣衣房的老婆子手里,若是可以顺利倒卖出去,说不准能换几个体己钱。
孰料,这清荷轩的丫鬟凑巧到浣衣房来收拾衣物,就这般好巧不巧地相中三小姐的旧衣物。遂二话不说将两件小衣肚兜拿走。老婆子来不及阻拦,只能作罢。
“各位大人,大夫人明鉴!”老婆子诚惶诚恐地跪下,“按照以前的规矩,底下这些丫鬟偷偷拆卖旧衣,老奴碍着情面,也记着她们的苦衷,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这老婆子倒是利索,先给自己请罪。按照相府后宅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她这般纵容丫鬟拆卖主子的东西,其实不算什么罪过。千重雪心知,大夫人恐怕早就知情,而这些老婆子胆敢在大夫人眼皮底下勾结谋利,想必早就打点充足了。
“你这老货撒谎!”七姨娘陡然大怒,企图冲过去揪住老婆子撕打,却被王府的管家拦住,“简直就是血口喷人!我在相府不缺吃不缺穿,用得着拿三小姐的近身小衣?真是笑话!”
这王府的管家趁机将七姨娘从头到脚打量仔细,光鲜亮丽的月牙凤尾罗裙,攒珠戴花,朱唇皓齿容色粉润。分明就不是什么寒酸的姨娘,反倒隐约透着芍药般的美艳,许是受宠的。
管家狐疑地瞪着老婆子,这老婆子慌忙爬起来,朝七姨娘身后叫道:“大夫人!我亲眼所见,那日傍晚是棉儿来浣衣房里走动,顺手就将这件肚兜拿走!”
众人听到此节,不约而同地揣度道,这丞相府后宅的阴私也不少。亏得千丞相在朝堂上总是摆足士林清流的表率之状,几乎容不得那些谏臣拿他的后宅家事评头论足。
恰在此时,棉儿浑身剧烈颤抖,已经站不住脚。听到老婆子当众指认,她脚一软瘫倒在地。大夫人见状,自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碧莲唤来护卫,将棉儿架住送到众人跟前。不用屈打成招,棉儿当即哭哭啼啼地招认。
那日三小姐将旧衣物丢给丫鬟处置,岂料丫鬟利欲熏心,将旧衣送给浣衣房的老婆子,然后又偷偷在棉儿跟前大肆渲染,说什么三小姐就是好福气,得了老爷和老夫人的欢心,这日常用度虽则比不上大小姐,与其他庶女相比,却是顶顶好的。就算是她用完丢弃的肚兜小衣,也俱是上等苏绸料子,绣工也是极漂亮的碧荷粉花。
可巧,这七姨娘所住的院子就叫清荷轩,还是当年丞相老爷特地赐给她的。七姨娘生得美艳,其实并不中意这座院落。可为了讨得老爷宠爱,她每每都会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棉儿倒是心思活络,七姨娘对下人算不上多好。可她身为一等丫鬟,总得仰赖这个主子过活。若是将三小姐的小衣拿来稍作修饰,再当成自己的绣活呈给七姨娘,说不准可以获得七姨娘的赞赏与青睐,甚至可以让七姨娘在老爷面前更加受宠,她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
哪料到,这份功劳没挣到,反而给七姨娘招来灭顶之灾。
千重雪听到这里,暗暗无语。她的近身肚兜竟然成了香饽饽,看来相府后宅的水很深呐。
七姨娘见自己的近身丫鬟竟敢站出来招供,气得口不择言:“贱婢!你拿了贼人什么好处,竟敢给我扣屎盆子!主持方丈,世子,我从未见过这件肚兜,切莫被这些贼人哄骗!”
大夫人冷笑涟涟,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生得年轻美貌又如何?三言两语就暴露出蠢笨而又丑陋不堪的嘴脸。如此也好,趁机将七姨娘收拾了,省得老爷回来跟自己闹心。
“棉儿,你所言属实?”大夫人愈发端庄优雅,与她相较,这气急败坏的七姨娘简直就让人不忍直视。
王府的管家倒是信了大半,正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七姨娘拿下。
到了危难时刻,除了惶急失措的千曦儿,在场的围观者当中,竟无一人替自己出头。七姨娘气得呕血,顾不得与大夫人争气,忙扯住大夫人的衣袖:“都是这贱婢的错!说不定就是她害死王公子,妄想栽赃给我和三小姐呢!”
岂料棉儿急得跳脚面红耳赤地大声嚷嚷:“七姨娘!明明是你将这件肚兜交给我,让我藏在三小姐的禅房里,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死皮赖脸!”
这戏份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主仆两人各执一词,看似据理力争,说白了就是狗咬狗。千重雪美眸眨动,迎着一旁萧子归含笑的凤眸,默默计算时辰。
果然消失片刻的碧莲骤然出现,带着一帮气势汹汹的护卫,手中捧着针线匣子呈给大夫人。
“这是……”众人均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大夫人迅速打开匣子,似是唬了一跳,猛然将匣子摔在地上:“好你个姚淑仙!真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包藏祸心!枉我从前将你当成最贴心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