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仔细脚下。”这卵石小径到头，便是粗粝石头铺就的花田田埂。
千重雪立即往回走，朝千紫棠嘟起红唇嗔道：“这凤仙花又小气又惹虫子，还是不看了。”
真是孩子脾气，一会儿一个样。千紫棠无奈地摇摇头，手指轻轻挠了挠她软软的掌心，俊朗的眸中却逸出宠溺的笑意。
两人携手离开，月柳悄悄跟在后面，面色愈发难看。瞧大少爷这满脸的春意荡漾，不知情的人还误以为，这三小姐根本不是他妹妹，而是他中意已久的情人呢。
回到紫薇园，千重雪正在练习射击飞镖，百合和秦妈妈匆匆赶回来，两人脸上均有笑意。
“都办妥了？”千重雪手腕翻转，指尖激发，一枚枚飞镖发出破空的凌厉风声。
秦妈妈恭立在侧，虽说三小姐的性情变得坚毅不少，可她仍旧存着些疑虑，生怕三小姐哪天就惹祸上身。倒是百合比她更加贴近千重雪的心思，掏出帕子替千重雪擦拭手心的汗渍。
“药方应该丝毫不差。我亲自督促的。”百合的低语像脆豆子般利落，“都埋在凤仙花底下，我跟秦妈妈挑了开得最好的凤仙。大约两三天就可以出效果。”
千重雪淡然颔首，这种药方是她特意挑选的。百合和秦妈妈如此信赖自己，她心底倒是生出些许暖意。她招来红梅和绿菊，这两人被她安排守在紫薇园，可大夫人似乎一直没有动作。
终于等到两天后，大夫人突然将众人召集到引凤轩。
除了正在面壁思过的五姨娘、正在养伤的八姨娘以及正在禁足的千妍妍，其余各房姨娘和庶女大概都来齐了。连庄氏都派了心腹丫鬟鹃姐赶来打探情况。
千重雪甫一进门，就见六姨娘和五小姐千丽朵围在大夫人身边神色凝重。七姨娘和六小姐千曦儿坐在下首埋着头窃窃私语，大姨娘独自占据左侧大半个位置，反而显得从容许多。
这时鹃姐也正好打起珍珠帘子进门，一眼就瞥见千重雪，福了福拘礼笑道：“三小姐，姨娘身子可爽利了？”
千重雪笑着应了声。鹃姐不愧是老夫人亲自养出来的，没有府中下人的势利眼。如今八姨娘传出这等丑闻，别人躲着掖着还来不及，鹃姐却特地大大方方地问好，显然心意真诚。
大姨娘本想起身问好，可想起府中的流言蜚语，又念及千紫棠明年的科考，陡然滞住脚步，故意转头对千重雪视而不见。千重雪倒是没有半点异样，径直上前跟大夫人问安。
经过前段时间的敲打，这贱蹄子果然安分不少。大夫人看着千重雪有板有眼地福身行礼，眉眼恭顺神态温婉，显然少了那种刺眼的桀骜与敌意，她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母亲，今天准备聚餐吗？”千重雪故作无知。
其实她心底明镜似的清楚，千丞相在外巡察，这段时间应该刚好走到西北边关，在边防线上陡然遭遇大漠马匪作乱，原本就这两天计划归家，却因为大漠匪徒有预谋地攻城，守城士兵死伤无数，千丞相被迫滞留在荒漠边关，身为大庆国的士林表率，他自然不能退缩半步。
如果她没有猜错，父亲应该是传信回来，大夫人接到信件，自然要召集一大家子商议此事。可父亲滞留在外，大夫人能有什么法子？她细细思索，莫非大夫人想借着娘家定北将军府的势力帮父亲稳固边关，顺便捞点父亲的宠爱与将军府的美名？
大夫人毕竟出身高贵，这主母的位置自然坐得十分牢实。而父亲有求于她，顺水推舟更不会轻易对她发难。就连这八房美妾，这些年陆陆续续死了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父亲就算有心苛责，也找不到大夫人半点错处。可见大夫人手段多狠。
“三小姐，又不是逢年过节，聚什么餐？”七姨娘毫不迟疑地嗤笑道。
千重雪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小抿半口，故作尴尬而后陪着笑脸道：“是我惦记过年过节的好饭好菜，实在是让姨娘笑话了。不过我记得，下月便是大姐的及笄家宴……”
七姨娘登时脸色僵硬，忐忑地瞄了瞄大夫人的脸色。幸好大夫人端庄不改，竟顺势接口道：“这些事暂且不提。老爷传信回来，路上要耽搁几天。”
果然七姨娘第一个站起身，又是诧异又是疑惑：“是宫里的意思吗？”
千重雪抬眸打量众人的反应，唯独大姨娘沉得住气坐在交椅上老神在在。看来父亲对大姨娘的宠爱与信赖只增不减，恐怕这封信大姨娘也收到了。
“老爷身为朝廷命官，自有他的正事要办。”大夫人话锋骤然变得严厉起来，“你们谁也不许嚼舌根，若是让我发现府里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杀一儆百。”
众人当即吓得噤声。倒是大姨娘率先笑出来：“好了。都是妇道人家，若是担心老爷，明日去风华寺替老爷上柱香祈福便是。在这儿叽叽歪歪有什么用呢？”
她这是给大夫人摆脸子？千重雪暗暗好笑，果然大夫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愠色。
“大姨娘说得在理。”未料大夫人竟然顺势接住，“我今日有些头晕。鹃姐，麻烦你将话带给老夫人，就说老爷在边关无碍，叫她不要担心，仔细照顾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
真是个孝顺儿媳呢。千重雪抿唇淡笑。鹃姐不卑不亢地应许，第一个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引凤轩走廊里骤然响起一阵喧哗。
大夫人秀眉紧锁，吩咐碧莲出去查看。碧莲刚刚打起帘子，就被丫鬟碧梅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碧梅正是华清苑千瑾萱的近身侍婢，她这般惶急无措，定是大小姐出事了。
大姨娘端起茶盏遮掩唇畔的幸灾乐祸。七姨娘最是兴奋，急忙伸手揪住千曦儿。鹃姐见状，只能堪堪停住准备离去的脚步，留在这边探明情况再说。
“怎么回事？”大夫人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威势十足地沉声问道。
碧梅突然“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叫道：“夫人！求你救救大小姐！大小姐她……”
饶是平时定力过人，大夫人乍一听女儿出事，也是惊得暴跳如雷：“哭什么哭！没用的贱婢！立刻随我去华清苑！”
大夫人正要驱散屋里这帮姨娘庶女，她可不想让这帮破落户看笑话。岂料千瑾萱自己耐不住，正巧从门口跌跌撞撞冲进来，顾不上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便死死地一把揪住大夫人。
“母亲！救我！快救我！”
众人正在诧异，就见七姨娘眼尖地叫道：“大小姐，你的手指甲！”
没错，千瑾萱的十指原本嫩如青葱，指甲粉润如花。可此时，她的指甲盖却诡异地覆着一层腐烂恶臭的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