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无语，正要抬起手腕将袖箭对准这个擅闯者，就见萧子归宽袖扶风，风急又劲，瞬间就击中千重雪的手势，她猛然后退正好撞在结实的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咚”。
好疼！前方立即传来车夫犹疑的叫声：“三小姐？”
“无碍！方才百合有点犯懒。”她冷淡解释，稳住身姿眼底未留半点涟漪。
“哼！”萧子归略有得色，浑然不似千重雪认知中那个神秘深沉的九王爷世子。莫非这人跟萧子逸一样披着绵羊皮，其实藏着狼子野心？
两人沉默地对峙，萧子归长眉斜挑，凤眸湛湛若神，这凌厉气势直逼得千重雪冷汗涔涔。可她向来是不服输的，何况牵系到今后的利益格局，决不可轻易树敌。
“关于沧浪集的消息来源……”千重雪故作讷讷地先行开口。
萧子归眼神陡亮，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即示意千重雪继续说下去。可千重雪故意跟他卖关子，唇畔升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这是今晚第二笔交易。世子拿什么来交换？”
好个鬼灵精！萧子归暗暗好笑，讹了他一千五百两银子还嫌不够？世上有这么贪心的人么？不对，她贵为相府千金，很缺钱用么？
“千姑娘，本王耐心有限。”他故作威肃，趁机吓唬她。
岂料千重雪巧笑倩兮，竟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小女子只是不值钱的顽石，世子却是大庆国战神的嫡子，天潢贵胄。与你拼死一战，我死有何惜？”
萧子归微怔，未曾料到她竟然是这般看待自己的。在他印象中她既然能够弹出那样气势恢宏的长门宫，虽为女子，却抱负高远不输给世间任何男子。
他心头泛起一阵古怪的涟漪，面色却轻描淡写：“本王不屑与你同死。”
千重雪登时噎住，这就叫明晃晃打脸瞧不起自己吗？不过也情有可原，虽然被皇帝贬到南海镇守边防，可她非常清楚，未来十年他会驱逐倭寇重建海防，大力促成南国沿海商贸，一手建立南国的海上商路，功绩斐然又深得民心。
可这样的他，却懒洋洋坐在自己对面，乍一看容色昳丽气度清邈，实则傲慢又无耻。就不知前世哪家千金“有幸”嫁给这般风华著世的高贵男子。
千重雪心微沉，有样学样慵懒地靠在锦垫上，美眸凝寒：“世子自便，我等得起。”
说到底，她就是想跟他做个交易，就算打着他的旗幡招摇撞骗，也好过独自在浊世中挣扎。就凭他在明月殿里出手相救，她笃定自己对他来说，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可利用价值的。
果然他凤眸眯起，透出危险冷酷的光芒：“你想要什么？”
可他毕竟是王爷世子，早晚要回南国，总不能一直给她借势。她沉吟片刻，温柔笑道：“你就帮个忙告诉我，二皇子跟三皇子是不是在争储君之位？二皇子有心娶我大姐吗？”
其实后者才是重点吧？萧子归神色莫名，狐疑地打量她：“怎么，千丞相想将你嫁于三皇子？还是你们姐妹二人打算共侍一夫？”
二皇子与三皇子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出，嫡亲兄弟争权自然让人拭目以待。不管嫁给谁，恐怕都免不了遭遇对方算计。瞧出千重雪眼底隐约闪现的冷嘲，萧子归倒是与她心有灵犀，有些宫闱秘闻不说，想必以她的灵慧，也是心中有数的。
“萧子韬应该更有胜算。”萧子归竟敢直呼其名，丝毫不在意千重雪的诧异，“只是萧子逸早就准备拉拢本王。此次来京，他暗中筹谋不少。”
这就算是交代了？千重雪骤然泄了气，原来这三皇子背后真的有九王爷势力。如今要扳倒他可不容易。他是真帮，还是阳奉阴违呢？她细细观察萧子归的脸色，可奇怪的是，虽然性情不定难以捉摸，他却给人一种非常可靠踏实的感觉。
急忙抹去这种诡异感觉，千重雪整了整心情，继续温言软语道：“大姐其实心中有人，不是二皇子也不是世子你。在两家正式联姻之前，世子可否应诺我，不会替大姐出手？”
她倒是心胸坦荡，将意思讲得十分直白。可萧子归的模样有点不好看，臭着脸反问：“如果她是我命中之人，为何不能替她清理障碍？”
见鬼！难道在他眼里，她反倒成了路障？千重雪暗暗磨牙怒火直窜，可转瞬间她又恢复冷清，徐徐勾唇笑得意味深长：“世子的心意恐怕难成。”
若是萧子归钟情于大姐，那么她的前路变数太多。若是像前世一般，千瑾萱顺利嫁给三皇子，她反倒可以顺便将这对渣滓一块儿收拾了，没必要手下留情。倒是萧子归横插一记，搞得她现在有些草木皆兵，当真是患得患失难以平静。
这时萧子归并未追究千重雪的暗示，其实他听得出来，这相府嫡女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大概早就落在某人身上覆水难收了。可他根本不在乎，就是想瞧瞧千重雪还有什么后招，才故意跟她对着干：“现在轮到你了。”
果然是与虎谋皮，这厮口风真紧，并未说明二皇子到底会不会娶千瑾萱。不过他提供的消息对千重雪来说，暂且算是足够了。有时做人不能太贪心，大抵会适得其反的。
瞬间想起前世在教坊司偶遇的男子，千重雪墨眸骤暗，当时她救他一命，他后来报恩的方式可谓是诡异至极。要不要透露一些给萧子归呢？她觑了觑萧子归，这人应是一诺千金的，既然方才已经允诺她，就决计不会为虎作伥吧？
沧浪集被江湖大盗草上飞窃取，流落到京都。她莞尔一笑，似是想通什么舒心不少，她早先告诉萧子归沧浪集藏匿的地方，他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事后倒是一直追着她不放。她甚至怀疑明月殿里那一出，就是他的好奇心作祟。
“你一定要找到草上飞吗？为民除害还是报私仇？”她故作不解。
萧子归冷魅的薄唇抿起一道优雅弧度，目中浮出了然之色：“所以你有办法替本王抓到他？”
垂眸掩去算计的光芒，千重雪继续摆出矜持严谨的姿态：“这个就靠你的运气了。”
两人自是互不相让，这回难得萧子归没有气恼，而是淡定地睨她一眼，笑容清越：“千姑娘真是个聪明人。这第二桩交易，就到运气现身为止。”
看来他必须留在京都了，所幸父王早就留下严密无缝的传信渠道。即便他远在京都，也可以遥遥掌控南海水军。何况这是一次锻炼机会，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足以担当王爷之责。
风飒飒穿帘过。千重雪甚至来不及捕捉对面的动作，玄影飘忽宛如鬼魅，眨眼间不见踪迹。她急忙掀帘朝外张望，却只见夜色空茫斯人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