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玉颓山的笑声乘着山顶如斯凉薄的夜风袭来。众人均情不自禁地收束气息生怕惊扰来人。唯独大夫人浑身震动,眸中闪过不可思议之色。
来人果然是萧子归,玄衣磊落,衣角绣满暗金色蔷薇,浴着明丽的灯火,愈发姽婳艳逸。
千瑾萱见他目光扫过来,俏脸不由得羞红。这王爷世子与子逸哥哥比起来当真是难分伯仲。
大夫人美眸骤暗,主动朝萧子归拘礼笑道:“此乃相府家事,不敢劳驾世子殿下。”
岂料萧子归随意地摆摆手,撇开大夫人径直走到圆隐跟前:“查出死因了么?”
圆隐总算舍得开口了,音若白莲横波,端的是轻灵悦耳:“世子有何高见?”
这时王府管家耐不住寂寞,又冲到萧子归跟前,声情并茂地将千重雪和自家公子之间的纠葛细细描述一遍,然后指出千重雪畏罪潜逃,恐怕早就逃下山去。此等恶女必须严惩。
可惜圆隐一句话就堵死管家的怀疑与判断:“夜里寺中戒严,未见三小姐下山。”
“后山呢?说不定逃去后山了。”管家倒是犀利,死死揪住不放。
跟在圆隐身后的罗汉僧适时地站出来解释,这风华寺的后山每夜都有武僧巡逻。且山中迷障密布猛兽出没,三小姐若是不小心误入,估计活不到明日。
管家不甘心又寻了不少由头,俱被圆隐与萧子归无视。萧子归不肯赘言,直截了当让人验尸。王府的护卫与管家疯狂地护住自家主子的尸体,岂料萧子归一声令下如泰山压顶。
“怎么?本世子难道会辱没你家公子?”萧子归似笑非笑凤眸凝寒。
一众彪悍的黑衣侍卫赶来,将整座东院禅房围得水泄不通。看来九王爷世子要动真格的。
管家暗呼倒霉,若是世子插手,王家毕竟是皇商,哪里敌得过赫赫威名的九王爷?
大夫人暗自冷笑,禅房被烧,王聪羽惨死。就算千重雪借着萧子归的势逃过一劫,只要回到京城稍加渲染,将来满京城都是风言风语。就算她耐得住,老爷回来也会发狠。
风华寺中倒是有个医术了得的大夫。这大夫赶来验尸,结果犹豫不决地告诉众人死因奇特。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死因,这大夫支支吾吾就是不敢详说。
管家当即不管不顾地撒泼,抱住王聪羽的尸首摧心裂肺地吼道:“公子冤死!老天不开眼!”
萧子归见状,陡然一阵掌风将管家拨开。这管家呆愣须臾,就见萧子归亲自上阵。
若是被大火烧死,唇舌间应该残留着灰烬。可惜王聪羽的嘴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烟灰。
萧子归亲自动手检查尸体,一边向圆隐主持介绍自己的发现。众人就这样瞧着他俊眉微皱,玄色衣袍拂落翩飞,欺霜赛雪的肤色映着满院子的灯火,竟是出奇的昳丽难画。
千瑾萱有些偷偷看痴了,可乍听萧子归断言:“王公子并非被人烧死。”
她下意识地叫道:“怎么可能!这么大的火势!三妹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解释半句?”
萧子归凤眸斜飞,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透着慑人的寒意。千瑾萱哑然,心底却是十分嫉恨。凭什么千重雪那种吓贱货色可以轻易获得王爷世子的青睐与帮护?
大夫人瞧出些苗头,暗自苦叹,这个宝贝女儿愈发沉不住气,真不知如何训导才好。
“世子,依你之见,王公子是怎么死的?”大夫人整了整脸色,郑重其事地问道。
萧子归突然俯身取出一枚古怪的黑色匕首,利落地挖开王聪羽的头皮,手法极其精准地撬开他的头盖骨。众人见识到血腥残忍一幕,登时吓得退避三舍。
唯独管家疯狂地扑过来吼道:“手下留情!”实在不敢与王爷较量,又非得扮演好忠心管家。
然而萧子归抬起手,十指净白,指缝里插着明晃晃的九根银针!这银针极细极长,尾端沾着死者深灰色的脑油脑髓,看起来当真叫人作呕。
圆隐立即双手合十淡声道:“可怜之人。”
侍卫手持火把靠过来,在耀眼的灯火照耀下,这九根银针纤毫毕现。然后萧子归召来大夫,大夫诚惶诚恐地表示,他方才其实察觉到死者的异状,却没有这等本事开颅取针。
经过大夫确证,真正杀死王聪羽的凶器有了。
大夫人朝碧莲使了个眼色,碧莲忙从身后扯了扯管家的衣角,管家哭得撕心裂肺:“三小姐这是什么居心?先是用银针杀人,然后纵火毁尸灭迹吗?”
大夫人故作不满,厉声喝道:“口口声声三小姐,你找到她的人了么?”
萧子归笑而不语。恰在此时,颜默书跌跌撞撞地冲进东院,手里舞着块女子穿的肚兜,叫道:“我有证据!是三小姐杀死了王公子!”
管家循声望去,正是与自家公子狼狈为奸的工部侍郎之子颜默书。他眼神忽闪,沉默下来。颜默书近前,将肚兜递给萧子归,露出讨好般的笑容:“这是我从三小姐身上扯来的。”
在场女眷见到肚兜,纷纷露出羞赧之状。不消多想,胆敢当众拿着这种女子肚兜四处招摇的,铁定是京城人人畏惧闻虎色变的纨绔。看起来三小姐这回难逃厄运。
萧子归拂袖带起劲风,逼得颜默书连连后退,丝毫近不得他身。颜默书倒是识趣,讨好不了当朝权贵,悻悻作罢又将肚兜送到大夫人跟前猥琐笑道:“这可是三小姐的近身衣物?”
银丝线绣着碧叶粉荷,细腻的苏绣针法。料子是相府采购专用来制作抹胸肚兜的上等苏绸。
大夫人满脸遗憾与痛心,无比沉重地点点头。
颜默书见状,得瑟嚣张地扬起头。夜里亥时他与王聪羽偷偷摸到东院禅房,三小姐所住院落恰好就在僻静角落里,不易被人察觉。两人顺利得手,正要跟三小姐调情弄月,三小姐突然点燃火折子,趁着他跟王聪羽惊慌失措的瞬间,她骤然出手自背后将两人击晕。
颜默书醒来就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孤零零地窝在后院柴房里,三小姐却不见踪影。
要说他为何如此笃定三小姐是凶手,他自有充足的证据:“实话不瞒你们,这肚兜正是我从三小姐身上偷来的,我藏在裤管里。许是三小姐急着料理王公子,忘了这茬。”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相府三小姐半夜私会男子,纵火烧死皇商贵公子。不问真心还是假意,总之她沾上了就是一身腥。若是传回京城,这三小姐的闺誉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大夫人痛心疾首地落泪:“这可,这可怎么办?早知她与王公子纠葛甚深,就不该……”
“不该怎样?母亲要阻止我偷情,还是杀人?”院子门口陡然响起冰寒刺骨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