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小姐的高超琴技比起来，其实千丽朵的表演更加丰富和生动。尤其是这一段刚柔并济的胡旋舞，配上时而清亮活泼、时而忧愁缠绵的塞上曲，笛音与舞步完美地配合在一起。就连千重雪眼中都露出一丝好奇，这等舞技，绝非一日之功。
看来千丽朵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千重雪仔细瞄了瞄六姨娘的脸色、六姨娘看起来清冷有余，实则眼底也藏着一丝自豪与骄傲。
一定是千丽朵的表现符合她的期望，所以她才会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么大夫人呢？千重雪唇边霎时掠过一丝玩味的笑意。在大夫人看来，六姨娘和五小姐根本就是两条安静的狗。现在狗不安静了，跳出来展示自己的能耐了？
大夫人心里在想什么？嫉妒？不至于吧。毕竟大小姐的才艺那么叫人惊艳。
千重雪淡定地扫了一眼上座，正巧与大夫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岂料，大夫人竟然心平气和地勾起笑容，看起来似乎对六姨娘母女俩的表现十分赞赏。
千重雪垂眸，依旧淡定娴雅，蓝色裙裾散拢有致，像一朵清雅的百合。
大夫人猛地心口一缩，她忽然有点明白千瑾萱的想法了。任谁看到这样一个美貌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姐妹，都会生出嫉妒不甘之心的。然后她定定地看向六姨娘。
这母女俩根本就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世外之人，她们肯定也有追逐的目标。
二皇子再次大力鼓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赞叹：“都说夫人教女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就连庶出的五小姐都这般出众，简直羡煞人也。”
大夫人谦虚地一笑，刻意用温婉的语气回道：“妾身只是遵照相府的规矩，对她严加管教罢了。这曲塞上舞其实还是五小姐自个儿去彩云坊学来的。殿下喜欢就好，老爷，你看怎么样？”
千丞相再次捋了捋短须，虽然心中满意，脸上却是一派端肃：“孺子可教。”
六姨娘正要拉着千丽朵磕头谢恩，却被大夫人制止住了：“你们今日表现极好，深得老爷欢心。我就替老爷做主，免去这等虚礼。只是你们以后出府，须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免得那些丫鬟时常找不到丽朵的人。”
千重雪忍不住暗暗摇头，果然大夫人还是不痛快的。瞧瞧，这就话中带刺了。私自出府，瞒上欺下，说得难听点，就是不守规矩，私行有亏了。
果然千丞相神色遽变，手势一顿，慢悠悠地垂下来，故作不经意地笑道：“丽朵是个知分寸的。就是求学心切，夫人，你是主母，以后多关心关心才是。”
两人不动声色地打了一场机锋。六姨娘垂下头，掩去眼中的一丝厌恶与不屑。
千丽朵细细地喘着气，一场胡旋舞表演下来，还是颇为费力的。所以她根本没空计较大夫人话中的挤兑与嘲讽，只沉默地守在六姨娘身边。
然后千丞相摆摆手，示意千曦儿上前，一脸慈爱与关心：“听老夫人说了，你从七姨娘那儿学到一手点茶功夫，今儿个便露一手，也让老父开开眼界？”
看着千丞相满脸的期待与关切之意，千曦儿蓦地红了眼眶。
她今日打扮鲜丽，穿着一袭淡紫色半臂襦裙，裙衫的设计与五小姐的如出一辙，只是她身形娇弱，看起来更为可怜。
她的眉眼还未完全长开，青葱中隐约透出一份娇美与柔弱。真可谓是天生丽质。看到她，千丞相就像看到年少时亭亭玉立的七姨娘。
是了，七姨娘美若芍药，她生下来的女儿又会逊色到哪里去？千丞相不禁得意地抚了抚短须，肃目中流露出一丝隐约的骄傲。
环肥燕瘦，尽在我手。千重雪心底浮出这句戏谑之语，便低声跟萧子归说了。
萧子归一听，竟觉得十分有趣，便勾了勾凤眸，斜睨千重雪一眼：“真不像话，有你这样编排自己父亲的么？”
千重雪不做声了，可是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无所谓咯。
萧子归无语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来，却猝不及防地撞见千曦儿的眼神。原来，她拣了锦凳坐下，正在等丫鬟准备点茶的一应用具。
趁着这个空隙，千曦儿自以为很隐秘地看向萧子归。却看到萧子归正和三姐坐在一起，两人虽然举止有礼，却显然透着一份外人难以介入的熟稔。
萧子归一袭冷峻的黑衣，衣袖与领口绣着暗金色蔷薇，衬着他昳丽如画的容颜，看起来愈发引人遐想。
真是个魅惑众生的男人呢。千曦儿不是第一次见识世子的风采。可惜的是，他的目光从未落在自己身上。似乎从第一次相遇开始，她在世子眼中就是可有可无的。
大夫人注视着座下的千曦儿，笑了笑，低声对千丞相说：“曦儿比重雪小一岁，论容貌才艺，却是一样不输的。老爷，你打算给曦儿择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千丞相严肃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楠木交椅的扶手：“等瑾萱的亲事定了再议。”
大夫人掏出帕子，沾了点风荷露擦在鼻翼下：“此言差矣。老爷，京都的贵公子不会专门候着，真到了那种时候，指不定就被别人家都挑光了呢。”
千丞相蓦地手势一僵，下意识地问道：“看来你已经有了不错的人选？”
这时，丫鬟捧来红泥小火炉并茶壶茶具。千曦儿一边煮茶一边细声细气地介绍。煮茶用的水，是从第一茬盛开的梅花瓣上采集来的晨露，还带着点梅花的淡雅香气。
茶叶是精心挑选的第一茬春山毛尖，京都贵族之家最近流行喝这种春茶。千曦儿也不是什么落后形势的，呆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她也是学到不少东西。
千曦儿点茶结束，千丞相探头一看，就见白玉瓷茶盏中冒出一缕缕淡淡的雾气。茶香四溢，这些雾气形成一道道重峦叠嶂，仿佛可以还原山林之美。
就连二皇子都忍不住击掌赞叹，千曦儿看着文弱，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
千重雪似是瞧出什么端倪，偏头笑问：“世子，你又窃走一个美人的芳心。”
萧子归神色一顿，俊脸上倏地浮出玩味的笑意：“什么叫又，难道三小姐终于肯承认自己的心思了？”
就知道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千重雪不失时机地讥讽道：“世子你风采卓著，岂是寻常女子可以攀比的？况且在世子跟前攀龙附凤，无异于狼口送羊。”
“哦？愿闻其详。”萧子归凤眸中迸出点点亮光。
“不该啊，世子可不是愚钝之人。”千重雪用香帕遮住唇角，笑得有几分狡诈：“你连朋友的窗子都可以跳，这要是哪家小姐看上你，还不得半夜扫榻相迎。”
萧子归无奈地扶额，看来他夜半访友的举动在她眼里，就是个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