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神色一紧，循声望去，说这话的贵妇人是某个侍郎家里的正室。
论身份，论背景，这妇人跟大夫人根本没有半点比头。所以大夫人挽起一抹端庄淑雅的笑容：“女儿不懂事，难得出门，就闯了祸。亏得皇后娘娘体谅，在皇上面前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化解干戈。叫诸位见笑了。”
这妇人脸色陡变，还想继续讽刺，却被老侯爷夫人狠狠剜了一眼。
女人之间本就是战场，何况还是这些困守后宅的妇人。总有那么几个长舌妇。
“柔姐姐，不是我说你，你女儿生得那般品貌，少不得有人忌妒。”老侯爷夫人蒋氏板起脸来，扫了一眼众人：“眼馋别人家的，这狗嘴里就只能吐不出象牙。”
方才说话的贵妇人顿时脸色一白，原本充满忌妒的眼神，也迅速退缩回去了。
既然蒋氏这么给面子，大夫人也懒得计较那些。左右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
“清清，咱们难得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聚一聚。闲杂人等还是免了吧？”大夫人知道蒋氏喜欢热闹，可是面对这些眼光各异的妇人，她委实有点不舒服。
毕竟那妇人夹枪带棒的讽刺不是没有来由的。相府大小姐在鉴宝会上一举成名，可惜并非美名。如今大小姐闭门思过，大夫人不想在外头搞出什么风浪来。
“成，是我疏忽了。”蒋氏随意地摆摆手，那些贵妇人得了眼色，赶忙退下去。
大夫人依旧高贵端雅，请蒋氏入座，无视门口那几双不忿的眼神。
两人坐下聊了两句，不知何时，碧莲急匆匆地进来，在大夫人耳边嘀咕片刻。
“此事当真？”大夫人猛地立起身来，差点失手打翻庙里的茶盏。
碧莲一脸难色，犹豫了几下，就点点头。大夫人得到回应，像是一下子脱了力，软绵绵地栽倒在椅子里。
碧莲赶忙掏出风荷露，给大夫人嗅了嗅，驱除浊气。
蒋氏眼中逸出一丝疑惑，直直地瞪着大夫人。不料，大夫人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嘴唇更是颤抖不止，像是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回事？”大夫人说不出来，蒋氏只能好奇地看向碧莲。
碧莲顿时眼眶一红，将山下发生的变故娓娓道来。相府三小姐在九华山的山路上遭遇刺客狙杀，被刺客羞辱不说，还丢了一条命。
方才六小姐带着丫鬟和侍卫上山，给大夫人报信来了。可是大夫人正在会客，旧友相逢，碧莲实在是不敢打扰老侯爷夫人的兴致。
蒋氏听完，瞄了瞄大夫人的脸色，确实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碧莲惴惴不安地候在一旁，蒋氏垂头想了想，安抚地笑道：“天灾人祸，柔姐姐不必过分自责。说是刺客，其实指不定是哪里的匪徒，流窜到九华山来了吧？”
碧莲美眸一暗，故意挤出一丝悲怆的表情：“许是附近的山贼。三小姐命好苦，听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山贼剥光衣服。”
碧莲不动声色地将刺客的身份归类为山贼，蒋氏并未发现蹊跷之处，只当大夫人悲痛欲绝，继续安抚了一番。
这时，偏殿门口骤然响起沉稳有力的步伐。
蒋氏心中一动，突然站起来，满脸喜色：“是我儿来了。快，快！”
蒋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得了她的眼色，立即赶出去迎接。碧莲凑到大夫人耳畔：“是小侯爷来了。他刚才在大殿里转悠呢。”
大夫人早就命人布置妥当，待会儿就给蒋氏一个惊喜。顺便还要借着蒋氏的手，将三小姐惨死的消息昭告天下，哪怕三小姐死了，她也要让三小姐身败名裂。
小侯爷赵晔金刀大马地走进来，迎面就碰上喜色连连的蒋氏。他急忙撩起袍子，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蒋氏顿时喜笑颜开，扶住赵晔的手，亲自将他搀扶起来：“你这孩子，匆匆忙忙地回京，却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赵晔神色沉肃，一板一眼地回道：“听说母亲身体抱恙，孩儿跟皇上递了辞呈，暂时离开北郡大营，回来给母亲尽孝。”
“好，好！”蒋氏这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大夫人见状，朝碧莲递去眼色。碧莲连忙上前，对蒋氏说：“我家夫人替侯爷夫人准备了今天的头柱香。既然小侯爷也在风华寺，那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祈福呀。”
蒋氏毕竟是执掌侯府的女主人，有些暗示，对她来说，也是一点就透。
“柔姐姐，这样真是麻烦你了。”风华寺有座专门为京都贵妇修建的供养塔。这供养塔的头柱香，向来是名门贵妇们趋之如骛的，香火听说甚是灵验。
大夫人能为老侯爷夫人抢来这柱香，自然是深得蒋氏欢心。蒋氏也不推辞，立即带着小侯爷去供香了。
等蒋氏离开，大夫人一扫方才的悲伤哀恸，脸上竟然浮出得逞的快意：“死了？这回真的死了么？”
碧莲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方才小侯爷进门的一刹那，真是叫惊鸿照影。她差点就看痴了。不过她深知尊卑有别的道理，决计不会在大夫人跟前失态。
“我问了巧玲，巧玲说，当时很多路人围观。确是亲眼见到侍卫将三小姐的尸首抬回来的。夫人，这下你不需要在风华寺吃斋了。”
大夫人抿唇一笑，她要的就是这个目的。刚才跟蒋氏惺惺相惜，不过是为了替她打掩护。万一她来到风华寺守戒的消息传出去，恐怕要大大损害她往日的威名。
大夫人随意地摆摆手，碧莲将两个侍卫带进来。他们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衫。
“兹事体大，辛苦诸位了。”大夫人恢复了端肃，吩咐碧莲给二人包银子。
两人一连迭地磕头感恩，然后拿着银子离开了。大夫人早就给他们安排好后路。
等蒋氏和小侯爷赵晔回来，就看到大夫人恹恹无力地窝在椅子里，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碧莲在一旁用帕子抹泪。
“唉，柔姐姐，人死灯灭，你这是何苦呢。”蒋氏自以为好心，便凑上前。
趁着左右无人，蒋氏眼中露出一丝明显的不屑：“那三小姐只是个庶出，又不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也别太当真。是她自己没福气，躲不过祸事。”
大夫人勉强扶着碧莲的手，坐稳了身体，才哽咽道：“可是，老爷就要回来了。他向来是疼三小姐的。总归是我的错。”
蒋氏决定看在头柱香的面子上，也给大夫人一记惊喜。
“老侯爷如今不管事，不过他在朝中向来就有两分薄面，我叫老侯爷去跟千丞相谈谈心，保管叫你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有，万一京都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我便替你遮掩一二，免得外面那些人乱嚼舌根。”
大夫人一听，顿时心中狂喜。她就知道，以她的身份背景，就没有办不成的事。那三小姐再怎么处心积虑，最后她还不是把自己给蹦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