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婆子看起来粗蛮有力，跟百合有的一拼。不等她们动手，千重雪就识趣地退后一步，拾起裙裾，露出脚踝下面的木屐。
姜妈妈一脸肃色，世故的老眼里透着几分寒厉，跟曾经的大夫人十分相似。
“奉劝三小姐一句，还是别乱搞什么幺蛾子了。你折腾来折腾去，左右明年等你及笄，老爷就会将你嫁出去。相府好歹是你娘家，难道你想就这样无依无靠？”不愧是姜妈妈，连威胁人的手段，都跟大夫人如出一辙。
千重雪看起来十分受教，谦虚温婉地笑道：“是。妈妈你多虑了。我是真的担心母亲，听说她心情反复，连大姐都被她骂走了。”
这叫什么担心，简直就是戳心窝子的鬼话。姜妈妈还是忍着这口气。
“哦，除了补药，我还给母亲带来一个重磅消息。保管她听了，心情转好，再也不会随便骂人。嗯，我也是替母亲叫屈啊。大姐这些天不想法子安慰母亲，老是顶着她那张大花脸跑来跑去，搁我，我也想砸东西。”
“够了！”姜妈妈一声厉喝，示意婆子动手。
然而百合上前，将三小姐护住。千重雪不解地笑道：“我真的找到一个特别有趣的东西，要给母亲一个惊喜。姜妈妈，你怎么能不知变通，死守着那套老规矩呢？”
这时老婆子上前嘀咕两句，姜妈妈不动声色地推开老婆子。看向千重雪的眼神却变得温和一些：“算了，既然你这么坚持，就让你见见夫人吧。”
说罢，她无意间扫了千重雪的木屐一眼。她已经从丫鬟口中得知事情始末。看来三小姐至今还没找到机关高手。既然这样，不如就让她也尝尝夫人痛彻心腑的滋味。
鱼儿上钩了。千重雪慢悠悠地放下裙裾，瞟了一眼翠喜。翠喜一直安静地看着。
内室的贵妃榻上，大夫人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点疯癫的样子。
可是等丫鬟小心翼翼地奉上茶，她突然扬起手，将滚热的茶水泼在丫鬟脸上。见丫鬟年轻娇美的脸蛋被烫出一串串可怖的红泡，大夫人满足地吁出一口气。
姜妈妈打起隔间的珠帘，匆匆进来，在大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大夫人一连迭地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等千重雪迈着碎步进来，大夫人已经端坐上位，摆着一副高贵凛然的样子。
千重雪恭敬地拘了一礼，示意百合和翠喜将手中的补药交给姜妈妈。姜妈妈毫不客气地收下，然后吩咐丫鬟给三小姐奉茶。
茶水当然是没问题的，千重雪在窗口的案几边落座。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庭院里一株株笔直入云、碧绿如洗的梧桐树。翠喜也跟着她好奇地张望了几眼。
“这叫碧玉梧桐，来自西南边疆的梧州。有凤来仪，在这世上，唯独凤凰才有资格落在碧玉梧桐的枝梢上。”千重雪郑重其事地替翠喜介绍。
翠喜眼眸陡亮：“那真的有凤凰飞来过吗？”
千重雪抿了口香茗，朝大夫人的位置呶呶嘴，不紧不慢地笑道：“你这丫头平时瞧着机灵，没想到也是个笨的。”
翠喜循着三小姐的暗示看过去，不知为何，她突然跪倒在地，一连迭地磕头：“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夫人，你就是那只珍贵的凤凰，难怪你能将这种漂亮的碧玉梧桐种得这么好，一定是上天看到了你的尊贵，来引你升天呢。”
千重雪听得着实有趣，这拍马屁的眼力倒是不错。只可惜，升天？
大夫人顿时脸色一沉：“贱婢，你这胡言乱语的本事跟谁学的。来人，给我剪下她的舌。”
姜妈妈立即命人拿来剪刀，将翠喜反手制住，然后掰开她的嘴。翠喜以为她们是开玩笑的，刚开始不以为然，可是等剪刀伸出来，撞在她唇上，她感受到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气，登时吓得尖叫。
可是婆子得了大夫人的眼色，出手狠辣，一剪刀下去，差点没将翠喜吓得魂儿都飞出来。幸好，翠喜力气颇大，她挣扎着，一头撞在旁边的丫鬟身上。
这丫鬟手中不偏不倚端着火盆，又机缘巧合从千重雪身边路过。火盆中刚刚燃起滚热的炭火，丫鬟戴着手套，倒是无碍。
可是炭火猛地摔落，好死不死地摔在千重雪脚上。姜妈妈将一团脏抹布随手塞在叫嚷不休的翠喜嘴里，然后朝婆子点点头。
婆子冲过来，故意尖声叫道：“三小姐没事吧！快点拿冰水来！”
然而，让姜妈妈失望的是，千重雪极为灵巧地躲过一劫。她原本以为三小姐穿着木屐，肯定行走不便，可没料到，千重雪的敏捷能力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一招不成，再来一招。婆子早就端来冰水，朝千重雪脚上泼去：“三小姐别怕，我们来救你了！扑火，赶紧扑火！”
内室里霎时闹得乱哄哄的。大夫人却纹丝不动，昔日优雅的美眸中凝着抹狠毒。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千重雪，她一定要亲眼看着千重雪跟自己一样受尽折磨。
炭火没能将千重雪的木屐燃着，可是冰水泼在她脚上，她猝不及防之中根本来不及躲避。姜妈妈悄悄扬起得意的笑容。
木屐脱不下来，她的脚会冻得烂掉，不管身上怎么保暖，只要她找不到机关高手将木屐打开，就必定要承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姜妈妈一挥手，婆子们立即训练有素地退下去。看着千重雪咬紧牙关、瑟瑟发抖的样子，姜妈妈朝大夫人点点头，大功告成。
大夫人眼中露出得色，可是她伸手一摸，左腿早就毫无知觉。其实大夫告诫她，最好截肢，否则肌肉里藏着的毒素，迟早会将这条腿弄得腐烂不堪。
断腿之痛大夫人怎么可能忍得下？她看着千重雪痛苦的样子，脸上缓缓浮出疯狂的神情：“三小姐，是不是痛得厉害？这样吧，我让人给你擦擦。”
姜妈妈得了眼色，立即命丫鬟给三小姐擦脚。说是擦脚，其实顺便做点小动作，让千重雪痛不欲生，那样才是最好。
百合着急地冲过来，却被四个壮实的婆子拦住。姜妈妈一直是薛柔的得力助手，其中她亲自驯养出来的婆子，就是非同一般的。
没了百合的用武之地，千重雪被婆子们强行按在椅子上，有人给她擦脚，有人给她捧暖手炉。当然，也有人用藏在袖子里的针尖刺她，用粗手狠狠掰住她的脚。
木屐中的机关，已经将木屐和双足连在一起。稍微动一下就会引发剧痛。姜妈妈冷冷看着千重雪哀痛大叫的丑态，大夫人更是满意地笑了起来。
突然，啪嗒一下。一声细微的动静，姜妈妈和婆子们虽然年纪渐大，却都是受过训练、极为警惕的。
“什么声音？”其中就数大夫人最是疑神疑鬼，她猛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