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儿漠然地放下酒盏，大小姐的野心与妄念昭然若揭。
然而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像那二小姐想要嫁入皇子府飞上高枝，恐怕抱的想法跟大小姐毫无区别。
千雪儿不禁扣心自问，如果换做是她，她会怎么样选择？
从前她只知道步步为营赢得先机。并未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婚姻大事。如今想来，她跟千蜜儿千喜儿之流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千雪儿陷入沉思之中，难得在千蜜儿面前露出如此轻松的一面。
“三妹，你怎么不喝？莫非是怕我给你下毒？”千蜜儿已然喝醉，她突然扬起手将酒壶朝千雪儿狠狠地劈头砸过来。
她一边口中咆哮道：“千喜儿那贱人为什么会赢得皇后青睐！一定是三妹你从中捣鬼的吧！就凭千喜儿那愚蠢的性子，怎么可能钓到金龟婿，哼！”
千雪儿迅速侧开身子，却还是被酒壶中溅出来的酒水打在了脸颊。
嗅着浓烈的酒香味，千雪儿无奈地抚额一叹。
“大姐今天穿得这么漂亮，不可能只是为了发泄吧？”千雪儿冷然问道。
千蜜儿眼眸一暗，大夫人不在了，千丞相已经有了即将出生的儿子，定北将军府接二连三地吃瘪……一切已经大为不同。
她突然眯起绝丽的美眸，朝千雪儿阴毒地吼道：“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千雪儿看着这样阴冷狠毒的千蜜儿，不由得想起前世在教坊司中千蜜儿也是露出这样一双暴戾恣睢的眼神。
只是一切不同了。那时候千蜜儿志得意满，拥有三皇子的宠爱和强大的背景。
千雪儿忽然勾起唇角，墨眸中淬着一抹冷酷的锋芒：“大姐！今日你心情不佳，我不想跟你争论。兴许你在这儿等的人是胡飞羽吧？”
千蜜儿登时脸色一僵。
前些天胡飞羽一有空就来相府偷偷陪着她，不停地给她送礼物说情话。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其实虚荣心大大地得到了满足。
甚至她还故意保持跟胡飞羽之间的关系，就是想警告和惩罚那些污蔑自己的人，她大小姐有的是男人追求，根本不缺姻缘。
想想看，京都四公子之一、皇商胡家的嫡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多么令人羡慕。
“听说这两天胡飞羽一直没来府上找你，想必大姐自尊心受损了吧？”
千蜜儿登时恼羞成怒，猛地站起身来将青瓷酒盏朝千雪儿脸上砸去。
可惜被千雪儿躲过去了。
“大姐，难道你不知道么？胡飞羽已经另结新欢了。”千雪儿一字一句地笑道。
千蜜儿黑着脸，方才酒意涌上来使得她难得一次敞开心怀。可是很快又被千雪儿这贱人挑起嫉恨如狂的怒火。
“哼！那又怎样？”千蜜儿听说胡飞羽另结新欢，第一反应是愤怒。可她不愿意在千雪儿面前失去颜面，便强作无谓。
“没事啊。只是看到大姐独自一人喝闷酒，心中不吐不快罢了。”明明是讽刺千蜜儿的说法，千雪儿偏要摆出一副温婉体贴的模样。
果然千蜜儿气得抄起点心碟子朝千雪儿砸去。
哗啦啦瓷器碎了一地，却连半点碎片都没有碰到千雪儿。
看着千蜜儿的老把戏，千雪儿不失时机地火上浇油：“大姐想知道么？那个胆敢抢走胡公子的女子，其实是京城第一姬馆红楼中的名妓。”
千蜜儿顿时气得噎住，这贱人非要挑拨自己，她恨不得将千雪儿啖肉饮血。
看着大小姐凶狠嗜血的眼神，千雪儿不以为意地伸手抚了抚鸦青如缎的发鬓：“别担心，等胡公子玩腻了，想必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大姐再好好惩罚他一顿。男人就是这副德性，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没想到胡公子如此痴情之人也不能免俗！”
“滚！你给我滚！”千蜜儿差点气出内伤来。
千雪儿慢悠悠地走出凉亭，就听千蜜儿在身后阴恻恻地叫道：“敢背叛我的人，绝对活不到明天！敢糊弄我，必须死！”
千雪儿回到紫薇园重新收拾一番，洗去酒气和脂粉味道。
然后她便戴上人皮面具不紧不慢地来到红楼。
此时夜色四拢，京城四处亮着灯火，夜市中亦是熙熙攘攘，街边的各色小贩正在卖力地吆喝揽客。红楼就在明湖西岸，地势较高。
湖中停着十几艘精致绝伦的画舫，画舫中灯火通明，帘幕重重，年轻貌美的舞姬赤着脚在名贵的地毯上摇曳起舞，乐姬则在角落里优雅地吹拉弹唱。
寻欢作乐的男人们窝在舒适的软椅中，一边享受脂粉欢爱一边醉生梦死。
千雪儿穿过明湖湖畔的幽林小道，来到这座被誉为大庆国第一青楼的红楼。
姬子分雅俗，判高下。如果说普通青楼大多依赖卖肉为生，那红楼中的漂亮姑娘则是以风情万种、才情兼备而扬名京城。
胡飞羽身为京都四公子，那眼界肯定是不低的。这不，他出重金包下的姑娘正是红楼最新力捧的第一名妓。
红楼老板娘是个精明利索的中年妇人，坊间称呼叫做红姨。
红姨见千雪儿只身前来，身边似乎并没有别的客人，那眼中的热情便减了三分。
千雪儿一身普普通通的男子打扮，并没有穿金戴玉，如此朴素的扮相自然不会引起势利眼老bao的注意。
“随便找个房间吧。”千雪儿掏出十两银子丢给红姨。
红姨不动声色地将银子递给一旁的龟公，然后吩咐龟公替千雪儿接引。
千雪儿见红姨忙着招呼别的贵客，倒是不以为意。来到二楼包厢，那龟公立即叫来两个姿色稍次的姑娘来陪客。
千雪儿又丢了十两银子给龟公，只是那龟公见过世面，并没有什么反应。
两个姑娘正要缠上来，却听到一个清冷如雪的嗓音：“下去！”
摄于千雪儿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两个姑娘急忙退下去再也不敢纠葛。
“弹点曲子就行，若是伺候得舒服，本公子自然有重赏。”
那两个姑娘脸色一喜，立即摆开阵势，弹琴的弹琴，吹箫的吹箫。
千雪儿听了片刻，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惊叹来。本以为这种姬馆中的姑娘就算能有几分才情，也是被那些嫖客捧出来的。
毕竟做的是皮肉生意，谈诗论画终究只是用风花雪月撑起来的美好。若是一层层剥开这些姬子的真相，恐怕多是血泪与无奈。
看着这些身份下贱的姬子乖巧地窝在角落里弹奏小曲，千雪儿心头堆积的戾气像是一点点消去，最后只剩下一片如雾的迷蒙。
捱到半夜，千雪儿吩咐两个姑娘继续弹曲，自己则起身来到门外透口气。
红楼的院子呈圆形状，四面开合。千雪儿站在二楼便能将一大半景色收入眼底。
三楼贵客包厢里隐约传来龟公的吆喝声：“胡公子！总算将你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