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曦儿再次死死地揪住千雪儿拖曳在脚边的裙裾,她的手指骨细长而又瘦弱,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着一层青白色,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暴突的青筋。
千雪儿抿唇,墨眸中蕴着一抹寒意。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僵滞之中,千曦儿艰难地喘着粗气,生怕被千雪儿拒绝。
就在她心存侥幸的时候,千雪儿突然俯身,将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
“不,三姐!”千曦儿美眸瞪得老大,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千雪儿俯身,凑到她耳畔笑道:“怎么,很不甘心?还想要反咬一口?”
“放心,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千雪儿慢悠悠地起身,朝萧臻祁微微点头。
眼看着萧臻祁走过来,手中还剩下两枚石子,他扬起手,凤眸中满是凌厉杀机。
“千雪儿!我真的知道错了!”千曦儿这会儿才知道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她浑身止不住地打着冷颤,牙齿咯咯作响。脸色青白如死灰。
“世子,不要杀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青葱豆蔻的闺中少女。并没有经历过外面的大风大浪。有的只是一些女人家之间的阴私构陷。
千曦儿突然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浑然不似从前那个娇俏堪怜的少女,那眼中的神采更是黯淡下去,像燃烧尽了。
千雪儿走到院子里,仰起头,看到深蓝的夜幕中悬着一轮皎洁的弦月。
清清点点的月辉从茂密的树枝缝隙间洒落下来,漾起了如水的纤柔。
她没有等多久,身后就响起萧臻祁的脚步声。
院子外面的丫鬟还在打瞌睡,按照这些丫鬟的想法,六小姐早就疯疯癫癫了,半夜里有谁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来找六小姐叙旧呢?
看着萧臻祁讳莫如深的眼神,千雪儿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厮是不是习惯了夜闯香闺?如今瞧着他衣袂带风,神情坦然,可是半点都不拘束,来丞相府后宅竟是如入无人之地?
“怎么样了?”千雪儿拿眼神瞄了一下后面的厢房。
“直接杀了,岂不是白白便宜她?”
“世子,跟一个弱女子如此计较,不太好看吧?”千雪儿讥嘲地勾起唇角。
“呵!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萧臻祁走上前,抬起手朝千雪儿脸上摸去。
“怎么?”千雪儿微一侧头,就见萧臻祁撩起她额前如墨的秀发。
“重雪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后宅生存的法则才对。”萧臻祁隔着咫尺之距,两人呼吸几乎是可闻。
明明夜凉如水,偏偏两人脸上都升起了薄薄的红晕,如醉了酒一般。
“那也不是人人得诛。”千雪儿抿唇浅笑,墨眸中倒映着萧臻祁冷峻的身影:“听你的意思,好像我心肠很硬?”
“嗯?难道不是?”
“也有偶然和例外。”千雪儿反手握住萧臻祁的手掌。
她的手指很凉,萧臻祁的手掌却是厚实而又温暖,两种不同的体温交汇在一起。
心弦微颤,千雪儿这次却是毫不避讳,软软地依偎在萧臻祁胸口。
沉静了片刻,千雪儿才徐徐地勾起唇角:“此间事了,当是真正心安的时候。”
翌日一早,百合便送来消息,说是千曦儿亲自去跪求千丞相,要去雪月庵落发。
这个消息对千雪儿,并不是什么意外。
也不知道当晚她离开之后,萧臻祁究竟对千曦儿做了什么,使得千曦儿决心如此顽固,几乎听不进任何人的规劝。
当夜,丞相府里置办了一桌酒食,千丞相和庄氏都来了。
千曦儿一个个地敬酒,这是她最后一次任性了,她任性地匍匐在庄氏膝盖上哭。
等她大哭一场之后,庄氏摸着她的头无奈道:“不管你到了哪里,终究还是从相府里出去的。”
“曦儿有错,今生唯余青灯古佛才能了此残生。”
姚管家早就准备了马车和一应用度,也早就派人去雪月庵打点过了。
这顿宴席本来就是给千曦儿送别的,千雪儿也没什么胃口,千蜜儿和千喜儿更是一脸古怪和不屑。
正当大好年华的千曦儿,突然出家为尼,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千雪儿起身准备回紫薇园,却被一个小丫鬟叫住:“三小姐,六小姐叫你去送她一程呢。还说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千雪儿沉吟须臾,便迈着利落的步子来到院子门口。
千曦儿披着一件暗黑色斗篷早就候在门口了,见千雪儿到来,她屏退左右。
“三姐,以后我不在了,你可是少了一桩烦恼呢。”
千雪儿不以为意的扬起秀眉:“是么?”
“昨晚世子对我说的那番话,你想不想听?”千曦儿颇为困难地挤出一脸笑容。
沉默了一瞬,千雪儿无谓地摇摇头:“我信他。”
“呵呵,原来真的是这样。”千曦儿眼中最后一簇火焰熄灭了:“这是雪月庵的庵主叫我转交给你的。”
千雪儿从她手中接过信筒,火漆还是完好无损的,千曦儿并未拆开。
“六妹,保重。”千雪儿淡淡地一笑,转身便走出了千曦儿的视野。
后来千曦儿真的在雪月庵落发为尼,守着青灯古佛过完了死水一般沉寂的人生。这是后话不提。
回到紫薇园中,千雪儿拆开信筒,取出一张彩云笺。
依旧是京都贵女最喜欢用的含香彩云笺,千雪儿摸了摸上面的墨字。
字迹秀气、内敛而又锋利,就像阮新月那个女人带给她的感觉一样。
自打去年风萁搬到丞相府隔壁来,风府便派了不少小厮家丁在府邸中伺候。如今风萁下落不明,据说风府的家主一直派人暗中寻找。
风萁如今却是景泰帝亲自下令缉捕的朝廷要犯。
这天千雪儿换上一袭素简的青衣,如瀑的秀发并未绾起,只用一根青色丝绦仔细地束起来,她戴上一顶斗笠,吩咐百合在紫薇园中守着,她带着辛悦来到风府。
丫鬟将她引进去,在花厅中奉茶。
等了片刻,小丫鬟又引着阮新月走进来。今儿个阮新月穿着一袭藕荷色的裙子,身形苗条,容色秀美,浑然不似一家主母,倒是隐约透着点二八少女的妩媚。
阮新月落了座,正要寒暄几句,却被千雪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不是要我治好贵府三公子的难治之症么?”
“三小姐果然爽快。”阮新月拍了拍掌,一名文秀瘦弱的男子应声从花厅一侧的隔间里走出来。
阮新月果然是早有准备了。千雪儿也不愿意跟她耽搁功夫。
千雪儿淡淡地扫了一眼,眼前这个男子长得跟风萁有三分相似,雌雄莫辨,容颜竟是比寻常女子还要出色几分。
风瑀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位就是相府三小姐?能治病么?”风瑀狐疑地打量千雪儿。
这少女姿色倒是不凡,只可惜眉眼间充溢着冷凝之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尤其是这双墨眸,看似柔弱,实则淬着最为尖锐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