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千雪儿目光落在春山图中,疏淡有致的墨笔勾勒出孤峭的树枝,“放心吧,千喜儿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休说她会不会露出马脚,就算被袁萍抓住了,她也不会轻易屈服的。各自靠本事,她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千雪儿难道就没有后手了么?
她将一些有奇效的药粉藏在风华寺的锦囊和平安符中,赠予千喜儿。就算千喜儿打算反咬一口,千雪儿也大可以不承认。
夜里,用过晚膳,千雪儿心情稍微好转,便在后花园里闲逛消食。
“三小姐!”白石小径尽头突然冒出一个丫鬟火急火燎的身影。
千雪儿一眼就认出来,是老夫人庄氏特地命刘妈妈买来细心调教,后来放在千曦儿身边伺候的,名唤巧珍。
等巧珍一路小跑,跑到千雪儿跟前,千雪儿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
穿着打扮十分普通,举止倒是规矩,也不像以前那个新竹一般狂妄。
“三小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她快不行了!”巧珍眸中含泪。
将她当成什么了?千雪儿暗自冷嗤一笑,转身欲走。
千曦儿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全是咎由自取,凭什么叫她来分担千曦儿自己造成的孽果?她可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三小姐!你何其忍心!”巧珍冲过来跪倒在地,小手紧紧揪住千雪儿的裙角。
“大胆!你敢冒犯主子!”百合闻声赶来,狠狠一脚将巧珍踹开。
可惜巧珍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嗓音听起来透着莫名的凄厉:“三小姐!六小姐说她手中有你想要的秘密。若是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她必会坦诚相告。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三小姐应该去一趟、多行善果,必有福报!”
啧啧,这丫鬟果然伶俐,不愧是庄氏亲自调教出来伺候千曦儿的。
千雪儿脚步一滞,百合得了她的眼色,立即转变了态度,将巧珍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好了,你怎么不早说,于情于理,咱家小姐都该去一趟的。”
“谢谢三小姐!百合姐姐,都说你心肠慈软,果然不是骗人的。”巧珍状似无辜地奉承了一句。
这话落在百合耳中,却有点难听了。只是百合并未计较。
“奴婢回去拿些药材来,否则空手探望,究竟是礼数不周的。”百合轻轻拍了拍巧珍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冷光。
“这,三小姐……”巧珍还想据理力争,却被千雪儿淡淡地打断了。
“将我收藏多年的紫参取来,用匣子装好,指不定还能叫六妹好转呢。”
见千雪儿下令,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模样,却无端透出一份威严来。巧珍突然有点心中畏惧了,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怎么,还不带路!”千雪儿似笑非笑地盯着巧珍。
想起六小姐以死相逼的狠戾与绝望,巧珍急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在前头引路。她隐约觉得这个三小姐不简单。
就凭六小姐那副疯疯癫癫的德性,真的可以将三小姐踩下去么?
来到千曦儿的院子中,千雪儿环顾四周,明明是春意正好的年景,这院子里却是一片空落落的死寂,连那水缸中培育的莲花都只剩下一些枯黄色的断梗。
百合很快就赶来了,将药盒交给巧珍,两人便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
千雪儿打起内室的帘子,一眼就瞅见半倚在藤榻上、颓靡不堪的千曦儿。
“三姐,你到底还是愿意来看我了。”千曦儿明显瘦了一圈,本就瘦弱的身子骨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一片薄薄的纸,风一吹,便会刮走。
“你服了七窍通灵丹?”千雪儿决定单刀直入。
“嗯,是最后一颗了。”千曦儿满脸苦涩与绝望:“老夫人怕是已经渐渐对我失去耐心,最后一颗七窍通灵丹,能够续命三天。三天后,便是我的死期。”
“你思虑过重,应该好好调养一番,不如让父亲将你送去京郊别庄静养。”
“别骗人了!”千曦儿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凹陷下去的颧骨泛着一抹不正常的晕红,尤其是她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蒙着一层厚厚雾气,无论什么都穿不透的雾气。
“三姐,原本你跟我一样的处境。只是你过得越来越好,而我却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到底是命运不公,还是你——”千曦儿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听着千曦儿嘶哑的嗓音,千雪儿走近几步,从案几上捡起茶壶给千曦儿倒了水。
千曦儿将茶水一饮而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千雪儿:“三姐,之前都是我不对,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以为除掉你,世子就是我的了。”
“你所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千雪儿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本来就不是什么友爱躬亲的姐妹,何必在意这种虚伪的道歉?
千曦儿性子十分敏锐,察觉到千雪儿眼中的冷淡与隔阂,她忍不住苦笑道:“能是什么秘密呢?你跟萧世子之间——是不是早就?”
气氛一瞬间凝滞了,千雪儿清楚地从千曦儿眼中看到一抹一闪而逝的讥讽。
“你想说,苟且?”千雪儿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
“难道不是?”千曦儿也学会了绵里藏针,笑得矫情而又造作:“三姐,你跟我一样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丞相府再多的荣华,都是给千蜜儿准备的。可是没想到你手段如此狠辣,将大夫人除掉了。可是没用的。你的姨娘只是个卑贱出身,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最好的名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皇子侧妃!”
她想激怒自己?千雪儿冷嗤一笑:“与你何干?”
“咳咳——”千曦儿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用眼神示意千雪儿帮忙倒茶。
千雪儿第二次倒茶了,她早就熟读古籍医经,这会儿千雪儿拎起茶壶,不着痕迹地将茶壶把柄上涂抹的一层金漆抹下来。
这只茶壶是老旧的,用上等陶土制成,外面镀着一层金漆,也算是包装过了。
等千曦儿喝下茶水,她突然扬起一抹惨淡的笑容:“重雪姐姐,若是我有你这份气度与心智,也不至于半死不活的。姨娘离我而去,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你不必如此。”千雪儿毫不动容,墨眸中却是藏着一丝冷光:“府中还有父亲和其他姨娘,最不济,还有丞相府小姐这个名头在。等你病好了,也能嫁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是么?”千曦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痴痴颠颠地笑起来。
没人知道她内心的痛苦与折磨,凭什么千雪儿能够得到萧世子的关爱,而她只能孤零零地闷在屋子里,等着发霉发臭?
千曦儿突然诡异地一笑,从案几上拿起桃木梳递给千雪儿:“三姐,看在我马上就要死的份儿上,你替我梳个头,行么?”
见千雪儿沉默而立,千曦儿苦笑道:“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没有将你当成丫鬟。从前我第一次去紫薇园拜访你的时候,还送了你一盒紫胭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