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莞在雪梅和落蔓的陪伴下开始回府,半路上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啊?”
“小姐,外面有人说他们主子要见小姐。”
“他们家主子是谁?”
沈卿莞在软轿里,声音有些疲惫,昨夜回府之后她没有去看柳氏,怕自己的样子会吓着柳氏了,可是昨夜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中锦儿一直紧紧得拽着她的衣袖,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未曾梦见锦儿了,如今……
“沈三小姐,我家主子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沈卿莞挑起帘子,先是露出了一张已经可以窥见绝世容颜的初步轮廓,随后那人的目光一点点的上移,却看到了她脸颊上的伤疤。
可惜了,可惜了!
这样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庞却被人故意伤了,若是那疤痕好不了的话,以后当真会影响整体的美观的。
但是那人也只敢看了这样一下,随后就低着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沈三小姐,这边儿请。”
雪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紧张,却看到沈卿莞摆了摆手,“没事儿,走吧。”
雪梅这才让了开来,又对着抬软轿的人吩咐了两声,这才跟着沈卿莞的身后朝着不远处的一个酒楼走去。
整个京城还有一个地方与太白楼齐名,那就是新开张不久的龙门,谁也不知道龙门的老板是谁。只知道这个地方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酒楼,而且这个酒楼最具有特色的便是他的小二。
清一色的十六岁的小姑娘,每个人的身上穿着简谱而又大方的小二服装,声音又是清脆可人,这吃饭起来也是一个享受。
而且酒楼的大厅中央是被人做出的一个大转台,偶尔他们还会邀请一些有名的歌舞伎来这里表演,当然了,这种表演都是自愿的,如果有客人愿意也可以上台。
就这样,龙门用半个月时间就达到了轰动的效果。
慕柞楠人去调查过,他得到的消息是这个客栈是欧阳开建的,他一直都知道欧***有商业头脑,所以之前一直想要拉拢欧阳,却未曾想到欧阳莫名其妙得出现,从此以后再无踪影。
对于人才,慕柞楠则就是得不到就要毁掉。
所以这段时间他依旧在让人调查欧阳,只是这一次是要欧阳的命罢了。
所以当沈卿莞看到在包间里等着自己的人是慕柞楠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好奇,整个京城除了慕柞楠她想不出第二个会这般请自己的人。
慕柞楠太过于自信了,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上一世,她认为这样子的慕柞楠才是最适合皇上的人选,所以不遗余力得帮助他;这一世她却不这么想了,慕柞楠太骄傲了,骄傲到容不得一点儿失败,这样的人不适合成为一个帝王。
前一世,他当真是没有多少失败的;但是这一世,她要让慕柞楠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慕柞楠一挥手就看到沈卿莞婷婷袅袅得走来,她身上自有一种沉着的气质,从第一次初见她的颤抖和不安,到如今的沉着干练,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当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沈家三小姐,根据自己得到的消息,她之前一直都是一个被姐姐们欺负的庶女罢了,何时变得这么张扬而又霸气了的呢?
而且那眼中的恨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随着沈卿莞一步一步走近,他看清楚了她脸上的伤痕,只觉得那是上天完美的杰作,如今却有了伤痕,心中悲愤。
“这是白玉膏,不会留疤的。”
待到沈卿莞走进,慕柞楠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个东西递到了沈卿莞的面前,沈卿莞也不接,就这样呆呆得看着慕柞楠的手。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对自己的。
那时自己为了讨得他的欢心,便整日整日在厨房里,想要给他做一些他喜欢的东西,却不小心烫了手,他知道之后也是这样,专门进宫讨了白玉膏轻轻得给自己上药,她以为他是爱她的,至少不是讨厌的。
却未曾想到……
她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棋子,那个时候对自己那么好,只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想通这一点儿,沈卿莞的眉目一敛,将眼中的情绪尽数收敛了下去,对着雪梅点了点头。
雪梅直接从慕柞楠的手中接了过去。
“谢谢三皇子。但是三皇子今日专门叫云素来,只是为了这盒白玉膏么?”
“自然不是!三小姐请坐。”
慕柞楠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沈卿莞看了看,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来,这才提起裙摆坐了下去。
这个慕柞楠当真是太有自信了,他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呢。
他是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丞相府中毫无起眼的庶出小姐,不管是谁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这慕柞楠的示好应该都会忍不住心动的吧?
只是她沈卿莞不是常人,她上一世就是因为沉浸在这样的好中才落得个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看见慕柞楠的这张脸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想起前世的一切。
美好的,肮脏的都一幕幕得闪过。
等到回头再看得时候,沈卿莞才发现那些自以为的喜欢不过是利用罢了。
这种心思,就像是一把刀,一点点得侵蚀自己的内心,煎熬得难以自拔。
沈卿莞没有说话,慕柞楠也沉默着,身后的丫鬟们自然也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开口,都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窗外是蓝天白云在飘荡,偶尔会有叽叽喳喳的小鸟落在窗外的枝桠上,那叫声略显得孤单而又寂寥。
伴随着这一声鸟叫,紧接着就是知了的声音,似乎在知了在用尽生命的力气来迎接整个夏日。
沉默!
两个人都在等,等着对方先开口,不管是谁先开口,先说话那个人总是输了。
半刻钟后,身后的那些丫鬟侍卫们都以为沈卿莞和慕柞楠两个人定住了的时候,慕柞楠率先开口说道,“沈三小姐,在下一直有件事情不曾明了。还望你给我解答。”
“三皇子但说无妨,但是我不敢保证我都会告诉你。”
这句话让慕柞楠微微一愣,他自认为自己温润俊朗,是整个京中女子梦想的郎君,加上他的身份使然,应该不会有人专门拒绝自己的。
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个沈卿莞却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她直接拒绝了自己。
拒绝?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从未想过会有女子拒绝自己。
这当真是件奇事儿。
不过这个沈家三小姐向来能够带给自己惊喜,倒是不需要自己多想。
“沈三小姐,那日在云府……”
来了,沈卿莞在心中冷笑,想来这个慕柞楠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如何知道三皇子府中有玉竹,又是如何知道那个飞镖是云家的东西吧?
她那日没有说清楚,想来慕柞楠就一直放在心上了,但是也难为他了,过了两日才问。
“那日在云府,你是如何知道那是云竹所做?你又是如何得知那飞镖是玄铁做制?这两日父皇问起来的时候,我和太子爷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慕柞楠很快就将事情推到了皇上的身上去。
沈卿莞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这是慕柞楠自己的意思。
“难道这事儿三皇子不知道么?”
她幽幽的一句话朝着慕柞楠而去,“云素倒是认为这事儿最明白的人莫若三皇子了,三皇子,你说是么?”
“三小姐的意思,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他故意岔开了话题,只是沈卿莞也不去戳破,看着他笑意浅浅的模样,沈卿莞只觉得可笑。
只是沈卿莞不知道的是,此时慕柞楠的心中简直就是惊异一片,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
难道说她当真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慕柞楠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立即淡然下来,“三小姐,你这究竟是何意?”
“三皇子心里明白就好,又何必要云素说出来呢,再说了,云素还要奉劝三皇子一句话,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沈卿莞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深意的笑容。
慕柞楠的心中一惊,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刚刚在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内鬼的。
沈卿莞更加知道的是,本来慕柞楠只是怀疑而已,因为自己的那句话肯定会加重慕柞楠心中的疑惑。
“三皇子,若是没事儿的话,小女子就先走。”她盈盈一拜随后站起身来,有些有意无意得看向了慕柞楠背后的那个包间。
慕柞楠的身影微微一颤,只是沈卿莞很快就掩饰掉了自己眸中的情绪,可是越是这样飘忽,就越是让慕柞楠怀疑。
难道说这一切当真都是身边的人透露出去的?
但是这件事情除了自己,最了解的人便是林子昕了?
难道说那人是林子昕?
不,不会的。林子昕不会背叛自己的。
虽然这般告诉自己,但是慕柞楠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隔阂来,而这一丝隔阂就是不久之后让他们两个人决裂的起点。
沈卿莞走到楼下,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楼上, 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来。
慕柞楠,你的自信早晚要害了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相
软轿行驶的极稳。
那几个轿夫的面色有些难看,这沈家小姐怎么去了一趟酒楼之后就变重了呢?不只是如此,他们还能够听到从软轿中传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非说沈家小姐养了人?
不应该啊,他们是看着沈小姐进去的,而且明明就只有一个人啊。
那就是说是他们看错了,可是这感觉当真不会错啊。
此时的软轿中,沈卿莞和欧阳两个人相视而笑。
欧阳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卿莞,“沈家大小姐的派头还是不小的呢。”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沈卿莞知道欧阳若不是没有事情是不会来找自己的,只是她现在没有心情和欧阳插科打诨。
“我查到了,那日的那个人竟然是丞相府的大公子,可是那人不是死了么?为什么得到的消息却是这样的呢?”
“我早就知道是他了。”
沈卿莞这般淡然的话让欧阳的心中一惊,面色有些难看,“你明明知道,你也不告诉我?”
“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他可是在你之前被称为神童的,难道你不想打败他么?”
沈卿莞幽幽得瞥了一眼欧阳,这一眼让欧阳无奈得弹了一下自己身上其实并不存在的尘埃,“这有什么好说的?那个人,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是么?若是没有放在心上的话,也不会这么着急忙慌来找我了吧?”
站在软轿外的落蔓和雪梅都听到了轿子里传来的声音,雪梅有些着急,自己哥哥对于小姐的心思她知道,虽然小姐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但是她也不希望小姐核其他人在一起。
而落蔓也是同样的想法,她希望沈卿莞可以考虑一下太子爷。
她之前一直跟在 太子爷的身边,倒是觉得太子爷更为靠谱一些。
她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都收敛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得朝前走。
“你说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就不忌讳一下呢?你看我们现在在同一顶软轿里,你可知道若是被那些好事者知道了,你以后可是就嫁不出去了。”欧阳一下子就转移了话题。
“名声?这个东西对我而言并无任何益处。”
沈卿莞淡淡得说完之后,朝着欧阳看去,“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欧阳瘪了瘪嘴,“一点儿都不可爱,也不知道将来谁会娶你。”
“这个事情倒是不需要你操心了。”沈卿莞当真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欧阳,直接将欧阳的话顶了回去。
“哼……不识好人心。”
说完,欧阳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物件,那是一个锦盒。沈卿莞知道,那里面装着得就是沈卿莞想要得东西。
她对着欧阳拜了拜,“谢谢。”
欧阳的面上闪过一丝喜色,“对嘛,这样才可爱嘛。之前一点儿都不可爱。”
碧焰草,当沈卿莞在市面上去搜寻的时候才发现这种并不是特别珍贵的药草竟然在一夕之间似乎被人全部买断,整个京城的市面上找到一株碧焰草,她立即就知道了,这是有人在故意给自己使绊子。
那人肯定知道柳氏中毒的根本原因,但是他却选择什么都不说,也就是说其实那人应该参与了这其中的事情。
沈卿莞不是傻子,整个沈府谁会这么做,直接就可以想到。
只是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何要这么做。
既然那人不想要自己知道,就先按兵不动吧。
沈卿莞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再抬头的时候眼眸已经是一片清明,“这件事情还希望欧阳公子保密,我不希望从任何人口中得知我已经得到碧焰草的消息。”
欧阳有些生气,但是看着沈卿莞那张严肃的脸庞倒也是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省得的。”
沈卿莞这才防松了一些。
“欧阳公子,快到沈府了。”
欧阳点了点头,深深得看了两眼沈卿莞,“有事儿就让落蔓来客栈找我,还有那慕柞楠不是好人,别和他走得太近。”
沈卿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欧阳极少看见沈卿莞的笑容,而当她这么一笑的时候,只觉得云破日出,有一种云朗天晴的感觉。
欧阳的面色上一红,快速得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外面的轿夫心中惊异不已,这小姐的体重怎么像是可以随时变化一般呢?
沈府很快就到了。
沈卿莞将锦盒递给了落蔓,让落蔓先拿着锦盒回去,她带着雪梅去找沈苟毗。
关于柳氏中毒的事情,她想沈苟毗还是有必要知道,这样她也才好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书房中,沈苟毗正眉心紧锁。
云家的事情闹得满朝皆知,他和云家的关系自然也是受到牵连了的,只是幸好皇上信任他,倒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是从沈祁定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竟然都是沈卿莞做出来的。
沈卿莞,那个能够写出臣策文章的女子,那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女儿如今竟然已经成长为这么强大的存在了么?
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呢?
沈苟毗招了招手,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得出现在他的背后,“去查一下三小姐背后的人是谁。”
“是!”
只感觉到一阵黑影倏尔,屋子里又只剩下沈苟毗一个人了。
当初他跟柳氏也还是有感情的,毕竟那是第一个了解他的女人,只是了解归了解,可惜了,她太傻了。
单纯得想要爱情,
这对沈苟毗来说,简直就是天荒夜谈。可是越老之后就越是怀念那个时候,所以在他看到文姨娘的第一眼的时候就不可自拔了。
简直太像了。
那种眉眼之间的清丽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他心到底还是有些动摇的,所以才会不顾众人反对将文姨娘纳了回来,他不是傻子,能够凭借一人之力成为丞相,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比谁都明白。
就在这时,听到外间的同传。
“老爷,三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又恢复了一贯冷漠而又威严的声音。
沈卿莞身后的雪梅和落蔓点了点头,就直接自己走了进去。
沈苟毗年轻时也算是一枚美男子,虽然如今没有当年的风采,但是多年为官,沉淀下来的那种沧桑感却不是如今的人可以比拟的。
沈卿莞进入之后倒也目不斜视,直接对着沈苟毗躬身,“父亲。”
“你去哪儿了?”
沈苟毗直接开门见山,倒是没有多加拖延。
“姨娘中毒了,云素去找一下有没有好的大夫。”
沈卿莞的面色如常,之前在外面戴的面纱已经取了下来,可以清晰得看到她脸颊上的伤口。
那沈苟毗的目光闪了闪,“以后这种事情交给府中的下人去做就好了。再说,她身子不是一直不好么?你如何得知是中毒的?”
沈苟毗看着沈卿莞,也不像是真的问沈卿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样子。
沈卿莞的心猛然一沉,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沈苟毗对于柳氏连一点儿情意都不剩了么?
想到严骞的表现,如今沈卿莞再来看沈苟毗,只觉得沈苟毗的表现简直就是薄情寡义。
这时间的男子,终究薄幸之人多些。
沈卿莞心中虽然已经思绪翻滚,但是她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她想先沈苟毗叫自己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柳氏的事情,自然是为了之前在云府的事情。
“之前在云府的事情听祁定说了起来,他说都多亏了你这才能够发现云家的狼子野心?”
沈苟毗是存了疑问的语气,就是说这种事情他也不确定,都是从别处听说,所以这才来找沈卿莞求证的。
“不是的,云素并不知道这中间的事情这般大。只云素不希望让我们三个人为了沈家抹黑罢了。”
沈苟毗这才点了点头,他不管沈卿莞是出于什么心思去做的那些事情,也不管那些事情带给了云家多大的影响,只要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沈家,他都觉得无所谓。
“嗯,你也注意一下。这是之前得来的一瓶膏药,可以去除疤痕的,女孩子家家的,在脸上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是,父亲。”
沈卿莞乖巧得从沈苟毗的手中接过。
她端庄大方,行事也是落落大方的,倒是没有一点儿小家子气。跟沈如颜比起来,沈卿莞更像是一个嫡女。
一想到沈如颜,沈苟毗只觉得头疼。
这几日他将沈如颜关在房间里,就是希望沈如颜能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岂料沈如颜却日日在房间里哭闹,他本也无心真的就将沈如颜送到庵子里去,只不过想要沈如颜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罢了。
岂料她毫无悔意。
沈苟毗贵为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连个女子都收拾不下来。
虽然那个人是自己的女儿,但是这对沈苟毗来说根本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姨娘的事情你就放下吧,我会找人去看看的。再说了,你一个女子家,在外面抛头露面终归是不好的。”
“是,父亲。”
沈卿莞对着沈苟毗躬身一拜,这才退了出去。
窗外的天空很蓝,白云也很白,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软弱随着那一口气的呼出也消失不见了。
她本就对沈苟毗没有任何期盼,只是她未曾想到他竟然是这般狠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