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扬,别来无恙啊。”
“何先生这样和我打招呼不是见外了。”
何四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笑了笑。
“嘉扬啊!这城里还有什么人吗?空荡成这个样子。”
“能走的都从西门走了,城中还有三十几户人家没有走,比如仓元大户之一的梅家,”他转向身边的赵充和、李姣,“还有仓元商会副会长赵充和,常务理事李姣都欢迎荣军的到来。”
何四宰欣慰的点点头:“梅延怀带妻子回北曲老家了,看来仓元商会日后都要靠二位了。你们放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赵充和与李姣听完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点头哈腰就差去抱何四宰大腿了。
何四宰看向周围不见郑士卿,问“嘉扬,郑士卿人呢?”
秦嘉扬看了看队伍,说:“这件事情……一会儿我再和你说。少帅今天不来了吗?”
“神神秘秘……少帅明天才会到这里,我今天就是带人先来探探。走吧!前头带路我们去一趟梅家。”
荣军士兵迅速登上城楼,拔掉隆军旗帜换上属于荣军的标致,另一批士兵也前往西门,何四宰一行人则直接到了梅氏药材局。
小海没有离开梅家,梅家现在也就只剩他这么一个伙计了。他守在门口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朝这里来,看那军服不是隆军便立刻明白是荣军进城了。
何四宰等人并没有踏上台阶,他老远就看到小海跑进药材局大门,一定是去报告了。不多时,梅香榭、梅延治来到梅氏药材局大门口。梅香榭瞧着眼前这几位心下了然,想起小海说唐跃安和唐依依还没有离开,似乎是被人盯着不让离开。大概是郑士卿准备把唐跃安送给荣军当见面礼,虽然唐跃安在隆军已经没有地位了,但瘦死的骆驼怎么着也比马大。可惜啊,郑士卿已经死了。梅香榭依次看去……赵充和、李姣,还有秦嘉柔,人还真齐全。
何四宰见梅香榭没有开口的意思,说:“梅小姐没有离开很好。你放心,我们荣军是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梅家的。”
梅香榭微微额首:“那么香榭先谢过了,几位要进去吗?”
“不了,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梅小姐,顺道和梅小姐说一声,明天一早荣军少帅会到仓元城,到那时希望梅小姐带上梅家祖传宝物献给少帅,也表现一下你对荣军的欢迎和支持。对了!到时候仓元剩下的几户百姓也会到,我会派人来接你,梅小姐要提前准备好啊。”
“我知道了,到时我会以梅家当家人身份前往。”
何四宰很满意梅香榭的表情和态度,秦嘉扬则截然相反。这不符合梅香榭的脾气,再看梅延治,梅延治也很反常。平日里梅延治见到秦嘉扬都十分热情,今天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勾勾的看着地面。是不是梅延治和梅香榭接触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会不会生出变故?秦嘉扬又一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即使是出现变故,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梅香榭如此恭顺、配合,没有理由闯进人家里去。而且药方这种东西,不一定就记在本子上很有可能在梅香榭脑子里。这种安慰是有用处的,秦嘉扬安心了不少,只要梅香榭人在药方就跑不了。忽然秦嘉扬又想出了一种可能性,万一梅香榭对荣军恭顺,死活不给自己药方,少帅、何四宰还会站在自己这边吗?毕竟少帅与何四宰对梅家药方并没有多少兴趣。秦嘉扬紧锁眉头,他不经意对上梅香榭的眼睛,发现对方正在笑。
秦嘉扬握紧手中文明棍,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走错了一步棋。他不应该放走罗栩,应该让罗栩在自己手里。现在梅家没有什么人是梅香榭在乎的,她不会在乎梅延治的死活,若是梅香榭宁死也不肯把药方交出来,该怎么办。秦嘉扬慌了,他觉得自己设想的可能性统统对自己没有好处。
何四宰等人离开,梅香榭、梅延怀也回去了。
梅延治是昨天晚上才从地道返回自己房间的。那条地道真的通往城外,父亲梅正堂没有骗他。这样一条通道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会是一个月两个月完成的。工程巨大是一方面,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也很可观。再看地道上头的砖、泥,有些年头了。父亲梅正堂没有骗他,他已经相信了梅正堂所有的话。梅延治怀中抱着那张唯一的全家福,坐在梅正堂房间整整一夜。他望着梅香榭父亲梅延德的照片,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现在想想,他与梅延怀、梅延德没有什么大冲突,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与梅正堂斗气,觉得梅正堂偏心不待见自己,连带着讨厌起梅延怀与梅延德。想明白这些后,梅延治一直处于自我怀疑中。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秦嘉扬的父亲,自己是不是都做错了。
梅香榭来到药材局大堂,见到依旧在发呆的梅延治。
“三叔,你怎么了?”
“没怎么。”
“刚刚您也听到了,明早我要带着宝物去见荣军少帅,宝物在您那里我是现在取还是明早您再给我?”
梅延治没有说话又愣神了,也不知在想什么,梅香榭见状也不好再问。
夜里,梅延治把梅香榭叫到梅正堂房间。梅香榭以为有什么事,进门便看到一桌好酒好菜,梅香榭虽不明白但也落了座。
“三叔,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也不算是许多好吃的,外面也买不到什么了,这点吃的还是从仓库里找到的。第一次吃三叔做菜吧?尝尝味道怎么样。”
梅香榭看着梅延治有些恍惚,梅延治的转变未免太大了些,让梅香榭一时间有些招架不过来。爷爷梅正堂的信有这么大的魔力,能把梅延治一夜之间就变过来?梅香榭对梅正堂写给梅延治的那封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梅香榭夹了几口菜,味道还算不错,加之自己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所以吃得格外多。梅延治没用动筷,他只是看着梅香榭,看着她把饭菜吃光,又喝了几盅酒。梅香榭是完全没有顾及了的,宝物、药方她都交出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索性该吃吃该喝喝,快活一阵是一阵。
“三叔,你不吃吗?你好像一点都没吃。”
“这顿饭是给你吃的,三叔就不吃了。”
不吃便不吃吧,梅香榭又夹起一块瘦肉,刚想放入口中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倒在了桌子上。小海走入房中,看到眼前这一幕并没有惊慌,朝着梅延治点了点头。
天高云淡,微风卷起落叶宣告着夏的结束秋的到来,也好像在隐喻什么。荣军少帅姚万千上午八时来到仓元,何四宰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所以他来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秦嘉扬走上前,报告说:“少帅一路辛苦,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请您随我登上城楼,待会儿仓元大户梅氏药材局当家人梅香榭会代表仓元百姓欢迎您,也会献上梅家祖传宝物。”
姚万千戴着墨镜,面上并无多余表情,好像根本没听到秦嘉扬说的话。秦嘉扬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也只能硬挺。
“何叔。”
听到姚万千喊自己,何四宰上前。
“你不是说唐跃安在仓元没离开。”
“是,他和他的女儿一直在仓元,我马上带人去把他们带来。”
“何叔,别动粗。”
“是。”
欢迎仪式即将开始,姚万千站上城楼俯瞰底下站着的仓元百姓,一个手捧托盘的男人跟着一个大兵正朝这里快步走来。听刚刚秦嘉扬的话,梅香榭这个名字应该是个女人,可来的是个男人。
秦嘉扬看到梅延治有些诧异,连忙问:“梅香榭呢?不应该她来吗?”
梅延治笑了笑,说:“这种露脸的事情当然要我来,您不是说我才是梅家真正的接班人,梅正堂是我亲爹,其他的梅家人都是假冒的,只有我是真的。”
秦嘉扬心里有些没底,但一看到那冷面少帅正在城楼上盯着自己就管不了那许多了,只要有梅家人带着宝物来就可以,管他是梅香榭还是梅延治,先熬过今天再说。于是,秦嘉扬把梅延治带到了城楼上。
姚万千摘下墨镜,一双锐利的眸子打量着梅延治,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周围人皆不敢怠慢半分。
“你是谁?”姚万千问。
“少帅,我是梅氏药材局当家人梅延治。”
“那梅香榭是谁?”
“她爹是我爹捡来的养子,她爹都不是梅家人,梅香榭当然也不是。”
姚万千的视线落在了梅延治手中的托盘上。那托盘不知装了什么,上面盖着红布。姚万千对梅家家事不感兴趣,何四宰自然知道这位少帅的脾气连忙说:“梅延治,你不是有宝物要献出,还不快点拿出来。”
梅延治听到这话,将托盘上盖着的红布掀开。这一掀开不要紧,在场众人看去没有一个不惊出一身冷汗。托盘上赫然放着一只木雕成的小型棺材,哪里是梅家祖传宝物。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就连一向圆滑的何四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秦嘉扬见状,大喊:“去梅家!赶紧去梅家把梅香榭带来!”
大兵一拥而上制住梅延治,一名士兵举起枪,姚万千摆摆手举枪士兵退下。
“这就是你梅家的宝物?棺材?”
“呵!我们家的宝物为什么要给你。我爹梅正堂死在荣安,少帅可知这件事?”
“我知道,他是因为花兴尧的案子撞柱而亡。”
“是啊!花兴尧的案子你们真的查清了吗?我爹梅正堂义薄云天,惨死荣安。你们荣军的长官都不动脑的吗?花兴尧多大年纪了……他会杀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想必你们的长官们也一定都是些酒囊饭袋官官相护!藏污纳垢的队伍。我爹梅正堂是在荣安,你们荣军的地盘……不管怎么说我们算与你们有仇,我凭什么恭恭敬敬把祖传宝物给你!我要是这么做了,我就不配做梅正堂的儿子。”
姚万千拿出配枪,二话不说一枪直中梅延治眉心。梅延治缓缓倒下,众人鸦雀无声。
姚万千把玩着自己的配枪,说:“做了那么多年秦家的狗,现在想着帮自家人太晚了点吧……何苦跑到我面前装英雄。”
枪声传得很远,仓元城外山路上一辆马车慢慢停下。梅香榭挑开帘子,小海见她醒了连忙摘下帽子跳下车。
“小姐!您终于醒了,头还晕吗?”
梅香榭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向四周,看来自己已经和小海离开仓元了。
“怎么回事?”
见梅香榭问自己,小海也不敢再隐瞒。昨天下午梅延治找到小海,同小海演了一出戏。梅延治亲自下厨,在饭食里加入了能使人昏睡的药物。怕梅香榭吃出来所有桌上的每一种食物都放了少量的药,这样既不会吃出药的味道,又不会因为药量不够达不到效果。酒里的药放的最多,但梅家有酿药酒的习惯,所有梅香榭也没多想。梅香榭晕倒后,梅延治让小海背着梅香榭连夜从地道离开仓元。
“三老爷说,要把您送出城去……我就同意的他的做法。对了小姐!”小海指了指马车里的包袱,说:“三老爷把咱家宝物、药方还有银票都放在那个布包里了,还有您的换洗衣物……三老爷说……”
“三叔还说什么了?”
“三老爷说让您以后好好治病救人,传承梅家医术,不要再回仓元了。”
梅香榭望向不远处的仓元城门,刚刚她似乎是因为枪声才醒过来的……
“小海,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小海没有说话。
“小海,我们走吧。”
梅香榭回到马车里,她打开布包里面的荆和脉枕漏了出来,还有那个记载了梅家百年所传药方的小册子。梅香榭不禁苦笑,到头来不管是谁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初到底在气在争什么呢。
秦嘉扬没有在梅家找到梅香榭的影子,地道口他也没有找到。何四宰带人进入唐公馆,唐跃安已经病逝,唐依依的尸体就挂在唐跃安尸体旁。
城外土坡上,小海赶着马车载着梅香榭一路飞驰,亦如当年他们回到仓元的那一天,只可惜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