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天仇似乎已是忘记了眼前的叶寒，似乎又是重新回到了千年前的天宫，望着开口要他出手杀了自己的师尊，浑身发冷，双手颤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即便是再狠心，又怎么可能真的狠下心来出手将师尊斩杀？”
“尽管师尊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我，行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可我依旧是下不去手！只能看着师尊被痛苦所折磨！被黑暗所吞噬！”
“师尊却没有怪我，他了解我，他知道我性子太软，根本下不了手！”
“可师尊依旧是相信我，要我答应他的第二个条件，带着一件上古仙人遗留之物，潜入人间，联系仙界，铲除天宫！”
“我依旧没有答应！我想让师尊跟我一起回到人间！千年前，我虽纵横人间无敌手，可在师尊面前，我却依旧只是一个孩子，我不能留师尊一人在天宫为奴为畜！”
“师尊却是将一掌轻轻拍在我身上，将我推走，将我推入人间！”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师尊脸上的痛苦之色，依旧记得整个天宫之中所弥漫而出的绝望！更记得师尊满脸解脱笑意，被一尊赶来的大妖撕扯粉碎……”
这个故事，并不算长，只是千年前的一瞬，可天仇却是讲得极为详细，一处处细节都是无比的清晰。
而前方，听故事的叶寒，却是始终沉默着。
故事很感人，可叶寒却并不感动。
因为他知道，这故事，最多有三分是真的！
一个贪生怕死，躲在龙门后山禁地千年苟延残喘的老东西，嘴里能有三分真话，已是极为难得的一件事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叶寒却是并不在乎这些真假，他只在乎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天宫为妖宫！
修行半生，一朝得意，步入天宫，却是为猪为狗，为奴为畜！
最重要的，天仇似乎有意告诉叶寒，他手里有制衡天宫的上古仙人遗物！可沟通仙界！铲除天宫！
显然，他在等叶寒开口！
叶寒有所求，他才能够掌握主动！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那师尊，应该是你杀的吧？”
叶寒冷冷笑着，终于开口，可口中的话，却是让天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你那所谓的上古仙人遗物，应该才是真正的妖物吧？杀人用的？不，应该是夺舍用的？”
“活了千年，却还是不想死，毕竟只论大道规则，人间修士，恐怕无人能够及你半分！连夺舍这等手段都能够施展，想来千年前，你在人间的确是无敌手。”
“可惜，如今垂垂老矣，生机已尽，连脑子都不怎么好用了，编出来的故事，漏洞百出！”
天仇愣了片刻，整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七年前，独孤远上山，他同样也跟独孤远说过一些东西，当然，并非天宫之事，而是以独孤远对龙门的仇恨羞耻入手。
可独孤远却是让他失望了。
明明心中有滔天恨意，却是宁可一死，也无法狠下心，也不愿继承他所谓的绝世传承。
更重要的是，独孤远乃是独孤一脉，独孤冷在龙门，即便强行夺舍成功，也是必死无疑，毫无意义！因此，他只能强行压下了心思，封锁生机。
如今，他再一次被唤醒，生机彻底已是走到了尽头。
要么夺舍，要么死！
因此，他方才处心积虑的与叶寒勾心斗角，先是对叶寒恐吓，而后让步，令叶寒觉得自己掌握局面，必死之人，回忆往昔，提及天宫，而后一步步的将叶寒引到所谓的上古仙人遗留之物身上。
可如今，他连东西都还没拿出来，便是被叶寒直接戳破了。
接下来，怎么办？
撕破脸皮，与叶寒同归于尽？
一个小辈而已！杀了又能如何？万一叶寒真做了后手，真在龙门前方铸造雕塑，让他跪地赔罪千年万年，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强行夺舍？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了！若是能够强行夺舍，他哪里会跟叶寒扯这么多东西？
握手言和？
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事！都快死的人了，握手言和然后老老实实去死吗？
哪怕他这位曾经人间无敌手的绝世人物，此刻也是有些发懵了。
“你，你胡说！师尊于我有父之恩情！你竟敢污蔑于我？真以为你是什么龙门尊主，我便不敢杀你？”
天仇一幅气急败坏的模样，整个身子都是在微微颤抖。
叶寒却是一脸的平静，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啊……”
“你恨天宫入骨，也许，天宫的确不讨人喜欢，也许，千年前的你的确无辜，可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恩师如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结果却是生生躲了千年？宁肯老死也不肯露面？
有着制衡天宫的上古仙人遗留之物，为何不用？
即便不用，那也是绝密，两人只不过一面之缘，更是彼此撕破脸皮，为何还要主动提及所谓的上古仙人遗留之物？
显然，图谋不轨。
活太久，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天宫如此，眼前的天仇同样如此。
“有什么分别？”
天仇愣了一下，似乎在思索。
之前，他将所有的一切尽数归咎于天宫，满腔恨意，心怀怨愤，七年前没有对独孤远出手，也是有着某种同病相怜的缘故。
而此刻，在叶寒的叹息声中，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是什么模样。
满头白发，如同枯叶飘零，却依旧满怀不甘，满怀恨意。
为何会变成这样？
之前的他，何等的潇洒快意？纵横人间千万里，谁不是对他望之便拜，满脸崇敬？
天宫错了，他又错在了哪里？
他只是想活着而已！
“前辈，时间不多了。”
叶寒开口打断了天仇的思索，可这一次，叶寒却是恢复了恭敬。
眼前的天仇，正以一种诡异而可怕的方式迅速老去，生机飞速流逝。
“时间不多了？老夫……要死了吗？”
天仇抬起手，迷茫的望着迅速衰老干瘪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悲哀之色，突然间又是回过神来，一声冷笑，“老夫纵横人间，千年无敌，如今竟是沦落到让区区一个小辈为我送行，还真是凄惨！”
“不必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你想要知道的东西，老夫告诉你便是！”
“师尊，的确是老夫亲手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