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花清在床榻上伸了伸胳膊，格拉格拉一阵骨头响，浑身像被车碾过般酸麻，她微微地睁开眼，就被床幔外的阵仗吓了一跳。
只见床幔外站了好几个侍女，皆低着头守在一侧，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她心下一囧，急急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因为起得太急，牵动了四肢和腰背的酸疼点，疼得她呲牙咧嘴，吱呀个不停。
“小姐，你没事吧？”五月听见呻吟声，心急如焚地冲到床榻边，小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全身酸痛，估计过两天就好了。”花清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身。
却一下子看见那一排的侍女皆嘴角含着笑，面露羞涩之色。
花清歪了歪头，眨了眨眼，旋即想明白了过来，这些人不会是想歪了吧，她张了张嘴，好像也不能解释什么，只得讪讪地笑了笑。
此时一个管事嬷嬷走了进来，一边笑道，一边说，“世子妃，热水已经备好，泡一泡热水，会好些的，是女人都得过这么一遭。”
话罢，她用手里鲜红的手帕捂着嘴笑得花枝招展。
她一笑，房内的一众侍女也跟着笑了起来。
花清掩着嘴角，哈欠连连，面露不悦之色，却也没有发作，只是凉凉地睨了众人一眼，并没发话。
这管事嬷嬷，她是第一次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只得先忍了。
侧身披上外袍，却瞥见了一双从屏风后透过来的凤眸，花清抿着眉，朝他扬了扬眉，又瞟了那管事嬷嬷一眼，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抿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这摇头是什么意思，让她不要和这嬷嬷一般见识，还是怎么着？
“世子妃，请吧，等一下还得进宫，我们得快些。”管事嬷嬷一边示意五月扶着花清，一边催促着。
“嬷嬷，如何称呼？”花清低头问道。
“不敢，世子妃叫奴婢夏嬷嬷就行。”她微微垂眸答道。
得了，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
花清暗自腹谤了句，却只得跟着她去了隔壁净室。
在净室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穿戴整齐走了出来，眼下她仍是一袭红衣。
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慢悠悠走到走廊的尽头，就看见一袭玄衣的顾言霆。
此刻他正站在台阶处，目光幽幽地看着院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子，”花清微微提起裙角，朝着他的身侧快步走去，刚走了几步，就被身后一道冷厉的声音喝住，“世子妃，不可。”
她脚步顿了顿，侧身瞧了身后那一脸肃容的夏嬷嬷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微勾，两手抱起裙角，朝着顾言霆奔去。
听见走廊处的脚步声，顾言霆侧眸，冰冷的目光在触及那一团红色的身影正朝他奔来时，连着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他心头一动。
此刻她的身后是漫天的晨曦，冬日暖黄色的阳光倾洒而下，在少女嫣红的衣袍上披上一层金纱，逆着这片光晕，她的身影被拉得又窄又长。
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被高高扬起的衣袖，却像蝴蝶的翅膀，在徐徐凉风中飞舞，自在又洒脱。
“世子。”
花清跑到顾言霆的面前，揪着他的衣袖，朝他眨了眨眼，又瞟了自己的身后一眼。
顾言霆眼里的星光顿时消散了，神色转冷，抬眸凉凉地扫了她身后跟上来的夏嬷嬷一眼，眼底杀意四起。
被这一凌厉的眼眸吓了一跳的夏嬷嬷，捂着因为疾跑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只得低着头，气息不稳道：“见过世子，世子世子妃大喜。”
花清背对着她，朝着空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十分自然地牵住了顾言霆的手，漫不经心道：“世子，我们去吃早膳吧。”
少女微凉的手指轻轻扣住顾言霆的手。
他微微一愣，她纤细柔软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碰在一起的皮肤就像是被灼烧了一样，他抬眸定定地看着少女的侧脸，仍由她拉着进了房内。
等两人皆进了屋，那夏嬷嬷面露鄙夷之色，连连呸了几声，小声道，“没规没矩，不知羞。”
花清看着一桌子美食，顿时心情大好，旋即松开了彼此握着的手，“这么多好吃的。”
顾言霆心神微颤，花清却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像是一缕轻烟般消散，了无痕迹。
下一瞬他的手却禁不住追了上去几寸，却在少女的话语中清醒过来，旋即收回了手掌。
等他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少女时，她已经拎着裙角坐了下来，正仰着头定定地望着他，杏眸里有最亮的星辰。
“怎么了？”看着这张粉嫩的小脸，顾言霆连着语气都放缓了几分。
“可以吃了吗？”花清眨了眨那双澄澈的杏眸，得到他的首肯后，抿着嘴笑了笑，垂眸去看桌上的美食。
粥有八品，百合燕窝粥，红枣小米粥，五果糯米，冬菇滑鸡等；还有面条，各色甜点，还有四种汤。
花清嘴角抽了抽，还是觉得太浪费了，只得轻摇着头，手里拿着调羹，却不知吃那个。
“怎么，不合胃口？”顾言霆看见她一改方才的兴致勃勃，变成了愁眉苦脸，不由心里疑惑
一侧的顾来才刚在方才两人相握的情景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自家世子这般温文尔雅，脑子里不由炸裂开。
旋即想起了这些日子府中下人一致得出的结论来，这世子定是爱惨了这青州郡主，眼下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咽了咽口水，决定以后对这三小姐要更恭敬些。
“不是，这太多了，怎么吃得完，真是浪费粮食。”花清扬头，十分惋惜地道。
此时正大步踏进来的夏嬷嬷刚好听见了这话，不由得嘴角一挑，旋即说道，“这是世家最基本的早膳规格。”
花清侧眸，凉凉地睨了进门的人一眼，却对着顾言霆说，“世子，要不我们先选些喜欢的，剩下的这些就分给他们吃，可好？”
“不可，这不合规矩，这主人家吃剩的东西只能给狗吃，不然会坏了规矩，只会让这些卑贱的下人们觊觎上主人家的美食。”夏嬷嬷厉声道。
这话一落，房内的侍女皆低下了头，咬着嘴唇看着脚下的地面。
顾来嘴角抽了抽，恶狠狠地瞪了这夏嬷嬷一眼，但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当面呛回去。
顾言霆眉眼骤然冷厉下来，刚想出言呵斥，却看见对面的人已经气鼓鼓地站了起来，旋即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你的意思是下人比不上狗了？”花清敛下面上的怒意，饶有兴味地打量了番眼前的夏嬷嬷，眸色转深，却漫不经心地问道。
“自然。”夏嬷嬷答道。
“我也这般认为，你很有自知之明，你这卑贱的心确实比不上一条狗，所以这些东西你确实不配吃。”
花清说到这，顿了顿，冷哼了声，手指在桌上重重地一敲，落下这重重的话，却不再去瞧夏嬷嬷一眼，而是转身对着顾来道，“顾来将这些多出来的拿下去给大家吃。”
“多谢世子妃的赏赐。”顾来抿着嘴角笑了笑，随即躬身行了一礼，后招呼人来取。
顾来的话一出，顿时房内的侍女都跪下，低声道，“谢过世子、世子妃。”
“二位百年好合、吉祥如意。”
花清摸了摸柔腮，一脸地茫然，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的情景。
“起吧，都有赏。”
顾言霆轻笑了一声，缓缓道，眼尾的余光冷冷地扫了那夏嬷嬷一眼。
修长的手指将摆在眼前的两份粥拿了出来，径自用起了膳。
花清也赶紧坐下，选了一份面食和一份甜点，闻着热腾腾香气四溢的龙须面，食指大动。
口水迅速分泌，握着精致的筷子小口小口地将面条递进嘴里了，十分迅速却不失优雅地吃完了一碗面。
她朝着一侧的顾来眨了眨眼，以资表扬，果真是十分了解她口味的人。
顾言霆看了看她早已空空无也的瓷碗，又侧眸看了眼身后的顾来，只得低着头扒拉了两口面前的粥，却觉得索然无味，只得放下勺子，“收了吧。”
“世子，你吃这么少？”花清看见他起了身，才将手里的甜点讪讪地放回盘子里。
“嗯。”顾言霆轻轻地回应了一声，转头去看院外，此刻正下起了飞絮般的雪花。
顾来和五月急急取来斗篷，给他们两披上。
这时天才刚亮，天上是一层灰蒙蒙的厚云，压得天幕低垂，整个院子格外地清冷。
冬日的清晨很冷，风不大，但是刮在脸上，却有深深的寒意。
花清只得拢了拢身上厚厚的大斗篷，将兜帽拉上，亦步亦趋地跟着顾言霆往院外走。
眼下，雪刚下，地面上还没有积雪，但是院子里的树冠上，已经堆积了白绒绒的浮雪，风一吹就飘然而落。
四周很静，天地间似乎只有簌簌的雪声和他们清浅的脚步声，静得好像整个世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花清抬头去看身侧的顾言霆，他依旧是一副清清冷冷的神色，眼中没有情绪，一双绝美的凤眸映着这片风雪，洁白无瑕，却也冰冷无情。
她抿了抿嘴，小声问道：“世子，那夏嬷嬷是什么人？”
顾言霆循着她的视线望了过来，沉吟了片刻，“是长公主府的人，而且她是苏婉仪的奶妈，眼下被派到顾府，之后还要跟着我们回北淮。”
花清抿着眉，愣了愣，低着头往前走，原来是北淮王妃的奶妈，怪不得那般嚣张，确实有这个资本。
没有听见身侧人的回应，以为吓到她了，顾言霆脚步一顿，面色沉了沉，缓缓开口，“但是你不用看她脸色的，因为你是主子，她不过就是一个奴婢。”
听见顾言霆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花清的脚步一停。
转身看着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的顾言霆，听清楚他方才的话，随即徒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刚刚闷在胸口的闷气顿时消散了。
“好，那到时，世子可要护住我。”她轻声说着，杏眸里扬起了一抹笑意。
少女的嗓音软绵中带着清甜，如一股清泉水淌过他的心间，轻易就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顾言霆幽深莫测的眼眸此刻摄住她的目光，那抹溢出眼底的温柔让花清一下子有些心慌。
她转身，眨了眨杏眸，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世子，得走快些了，小心误了进宫的时辰。”
话罢，她快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