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时,就有一小太监上前毕恭毕敬道:“见过世子,景世子让小的在此处等您。”
顾来朝着他微微颔首,伸手掀开车帘,花清钻出了车厢,动作优雅地下了马车,正了正色,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意,她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有劳公公带路。”
“请。”
花清跟着小太监一路往这座笼上了一层霞光的宫殿里走。
眼下酉时未到,可整个皇宫都已经点上了宫灯,连绵的宫殿都沐浴在一片灯海里。
她啧了啧舌,却仍是敛着下眉眼,端着最矜贵自持的人设。
一步一步踏在被霞光和灯光铺满的宫道上。
那小太监一路领着她和顾来入了一个院子里,他立于院门一侧,颔首道,“世子,景世子正在院内,请。”
花清叹了口气,心里十分清楚景云想说些什么,但仍是缓步走了进去。
她的脚步停在了房门口,抬眸看向屋内的人。
此刻景云正端坐着,那双俊美的桃花眸正定定地注视着她,眸色极为幽深,眼底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叫人瞧上一眼就能心生畏惧。
这就是龙骑卫首领的气势吗?
今日的景云似乎和以往她见过的都不一样。
“顾来,你在门外等着。”
一道冷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顿时让顾来住了脚,他的目光在景云和花清的脸上来回流转了几次,终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进来吧。”景云抬了抬眼皮,浑身透着一股寒意。
花清眉头抿了抿,抬起顾言霆那双沉寂淡漠的凤眸,不偏不倚地对上了景云的目光,就这样迎着他的目光走进屋内。
“不知景世子让我来是想说些什么?”花清立于屋内,不疾不徐道。
景云扯了扯嘴角,耸拉了一下眼皮,顷刻间所有的凌厉都消散不见了,“是许二让我告诉你,不可轻举妄动,这件事就让我们来办。”
话罢,又瞧见了眼前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他清隽的眉目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故意压低了嗓音警告道,“你要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北淮世子,你的一举一动牵扯很大,懂吗?”
花清点了点头,忽而对着他展颜一笑,她眼里星光漫天,笑得温润如玉。
景云在她的笑容里回过神来,神色骤然一冷,抿着眉头道,“别笑,你要记得你现在的身份。”
眸中的笑意猝然一滞,花清神色微怔,只得凉凉地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屋外走。
“你给我记住,小心行事,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听见身后传来的警告声,花清扯了扯嘴,翻了个大白眼。
花清和景云两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往御花园走,一路上是不断见礼的人和络绎不绝的问好声。
二人只是微微颔首,点头示意。
一入园内,花清只扫了一眼,就看见了那即使在一众贵公子中依旧是最为耀眼的厉修。
她似有意似无意地轻飘飘看了那边一眼,眸光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而厉修此刻恰好抬眸看过来,两人遥遥望了一眼,穿过这层层的人群,灯光树影。
花清张了张嘴,无声地唤了句,“大人。”
“你在看什么?”一旁的景云立在她身侧,抿着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只见那许承怀正端着酒杯在给萧晚霖敬酒。
那人在张灯结彩的走廊下,眉眼含笑,薄唇一开一合,一脸的光风霁月。
“走吧,”花清玉润含笑的嗓音里带着些丝丝的冷意,率先往那处走去。
此时,许承怀的目光刚好移过来,和花清不期而遇,他微微一怔,旋即弯起眉眼,笑得温润如玉,抬手对着两人作了一揖,“见过二位世子。”
翩翩有礼的态度,谦虚有加,挑不出任何瑕疵。
这就是他一贯作风。
花清抬手回了一礼,微微笑了一下,但笑意并未蔓至眼底,“各位有礼。”
“见过世子。”众人纷纷见礼。
她的视线和厉修的视线对了一下,两人并无一言,一如以往般毫无交集。
此刻廉帝和祁王、太子等人一齐到场,随即开宴。
廉帝说了些为祁王践行的话和两国世代交好的客套话,众人一一附和。
随后,众人推杯换盏,又有歌舞助兴,好不热闹。
而花清此刻的心思都放在了许承怀的身上,她幽幽地端坐着身子,脊背挺得笔直,偶尔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厉修的方向,便又毫无痕迹地移开。
厉修自是瞧见了她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端起酒杯的手指颤了颤,面上丝毫不显,但实际上,心跳如雷,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撞击的声音。
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他能和她在这种场合下见面,本来他的世界仅有她能看见,但是眼下却能活生生地和她存在一个世界里。
心里这么想着,他又幽幽地抬眸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瞧见她此刻正看着他坐下方的地方。
他心里疑惑,侧眸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她此刻正看着许家长子。
此刻,有一宫女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许承怀的衣袍上,他神色骤然一冷,顷刻间却又恢复了一副清风朗月的神色,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动作潇洒地起身,跟着宫女往后院走去。
花清侧身看了一眼被六皇子缠住的景云一眼,利索地起身,往许承怀离去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到那专门为了宾客准备的厢房门口,她长身鹤立于走廊下,等到听见那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她讪讪地往前走了几步。
“见过世子。”许承怀黑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对着花清微微颔首,“世子也到此处更衣?”
此刻那层暖色的灯光洒在北淮世子俊美的脸上,而那双淡漠幽深的凤眸微敛着,就像是夜空下深不可测的湖泊,生生让人生出一股望而生畏的感觉来。
“大公子这是换好了?”
花清幽幽的目光在许承怀的脸上扫过,忽而露出清冷的一笑,往前走了几步。
路过他身侧时却又故意停住,斜睨了他一眼,骤然间那残存在眉角的笑意带上了几分恶劣的讥讽。
“回门那日的事,其实并非本世子的意思,毕竟比起我富饶的北淮,那小得可怜又贫瘠的青州可有可无,所以言霆望大哥回府时,能将我的意思带给丞相大人。”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顷刻间就被冻住了。
花清的心跳快得几乎从胸前跳了出来,她强忍下紧张,又嗤笑了一声,“大哥不会真以为本世子是为那苍蝇大的青州才成为许府的乘龙快婿的。”
这时浑身僵硬的许承怀听见身后屋内蓦然响起了一声冰冷的嗤笑。
他袖子里的手掌又握了握,神色骤然冷到了极点,却只有一瞬,那眼中掠过的那抹狠厉的光芒就被他敛下。
他脚步一转,幽幽地看着眼前的北淮世子一眼,笑眼弯弯道,“世子是醉了吗?怎么今日如此失礼,不过我身为大哥,自然会担待些,我就先回宴席上了。”
这话让花清突然神色一愣,却又迅速镇定下来,挑了挑眉梢,也向那人望了一眼。
脚步顿时一踉跄,眼中闪过了饶有兴致的光芒,她的手无力地扶额,讪笑道,“看来我是真的醉了,让大公子见笑了。”
“呵呵,无妨,都是自家人。”许承怀温柔和煦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花清点了点头,连连笑道,“见笑了,见笑了。”
眼下她表现得越反常,反而会让这毒蛇愈发地信她方才的那番话。
这样想着,她忽然眼眸含笑,对着许承怀又笑了起来,“大公子不会真以为我看上了许府的青州了吧?”
“哈哈哈,现在本世子就告诉你,你猜中了,”花清把毕生最浮夸的演技都用上了,“你也知道,眼下我的处境,实在不行,本世子就去青州,省得看着那些人眼烦心烦。”
这话说罢,她装作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一侧的罗汉榻上,微微阖上了眼眸,接着发出了几声粗重的呼吸声。
耳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接着有一只脚踢了踢她的脚腕。
“世子,醒醒。”
许承怀低低地唤了声,神色骤然冷沉下来,眼神散发出阴鸷的光芒,握着的手将那崭新的衣袍拧得皱巴巴的。
花清死死地闭着眼,直到那道阴沉至极的视线从她的头顶上移开。
又等了片刻,直到那远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轻轻地眨了几下眼眸,看着空荡荡的厢房,心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今夜的这番挑衅能否起些作用。
虽然心里有些对不住顾言霆,但是眼下这个计划是她这榆木脑袋里所能想出的最为周全的了。
想到顾言霆,心里涌现了一股她以往没有的期盼。
她讪讪地起身,抬起了顾言霆那双淡淡的眼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正了正身,缓步走了门。
一踏出房门,就瞧见了一袭黑色衣袍的男子正站在走廊下。
墨色的发丝仅以一根白玉发簪束起,浅白的月华洒在他雪色的容颜上,将那如水墨勾画的眉眼衬得愈发地鬼魅妖艳。
这身体里现在换成了厉修的灵魂,却将萧晚霖那双眼眸里本就带着的魅惑减去了几分,又换上了大人的那几分迷离,眼下合在一起却美得更加让人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