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四载,四月四日,辰正。
代国公府中遍地碎瓦断刀,躺着几十具尸体,郭嗳面色难看,站在当中指挥着蓝翎军士打扫战场。
这些军士皆是长安精锐,由代国公亲自操练所得,军容严整,以肩膀所带的蓝色翎羽为标志,见到寻常官员无需行礼,自然高人一等。
“备马!我们去李吉的府上问个清楚!”庭院未曾整理完毕,郭嗳就急忙上马直奔左丞相府而去。
街面上一出现蓝翎军大队人马,便引发更大的躁动,一些寒食节的节日摊位,也收拾行李准备离去,但长安城不知谁下令,将众多城门一应关闭,内不可出、外不可入。
明德门守城军兵刚推动城门,便被人拦住,有些许士大夫在此地相聚,摆下席位就地而坐,简单搭建三尺土台,有瓜果梨桃等新鲜水果摆好,供士大夫食用。
“尔等为何要关闭城门?知不知道今日是寒食节,此地是风采大会的现场?”有士大夫不满的嚷道。
“圣上下旨,城门今日关闭,等明日再行开放,你快些闪开,不要挡路。”
守军有些不耐烦的说着,便要驱赶人群,将明德门彻底关闭。
自长安城收复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全城封禁,可见圣上已经知晓城内所发生的事情,开始着手行动了。
“把门都关上了,那风采大会还怎么开下去?如果今日没有个说法,我等绝不会善罢甘休!”
士大夫熙熙攘攘的争吵着,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在人群中有个小个子,趁着慌乱间,将一本线装书籍混入其中的桌案上,很快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守备此城门的校尉,走到士大夫的中间说道:“诸位请不要着急,这也是无奈之举,还请诸位挪步汉卿楼,那边已经备好茶水恭候各位。明德门附近不准有人员停留,还请见谅,见谅。”
这校尉说话委婉,身后的守军开始设置路障,将城门附近的摊位驱散,准备在这里构筑关卡,城头上的旌旗招展,弓箭手走上城头,警惕的望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稍有动静,便会拉弓射箭,久经沙场的军兵不会手下留情,这里可是长安城,大唐的命脉所在,城中有刺客出现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将引起全城百姓的惊慌。
士大夫中有一青年才俊,酒糟鼻子,圆润的脸庞,身穿白袍锦衣玉带,快步走到校尉身前面带怒色的说道:“一年一度的风采大会不能挪动位置,我等士大夫辛苦准备一年,就为的是在大会上展露才华,怎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叫什么,几品的官职?”
“在下明德门守城校尉王丛,区区从七品的小官,还请不要为难于我,违反军令者压如大牢,请诸位三思。”校尉王丛说话不卑不亢,惹得众人情绪更加激动。
通常来说城门的守军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利,这里出事来不及禀报,虽然从七品的小官,手里也有着一百多的守军,动起手来别说是这里的士大夫,就是那些官员的府邸,也一样可以抄得。
王丛披挂带甲手压剑柄,昂首看着众人,“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商量商量到底是离开还是继续呆在这里,大牢里面的空位有的是,能把你们都放进去。”
在这里参加风采大会的无不是名门望族子弟,见到王丛摆出强硬的姿态,便一拥而上,与之推搡起来。
“都给我抓了!敢违抗军令,全部抓走!”王丛拔剑,士大夫亦捧起书卷乱砸一通,守军得令上前就动起手来,碍于身份,他们并不敢动刀枪,一时半会却被这些士大夫们打退回城门内。
“弓箭手射住阵脚,一个都不能放跑,不停的直接斩了,出事我扛着!抓紧时间!”
王丛抽剑,明晃晃的剑身朝着面前落下,却没能斩到人,只把一截袖袍斩碎,遍地都是纸片和墨水,慌乱间看不清局势的动向。
有人哭丧着喊道:“军兵当街杀人了!我辈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却要受此大辱,活着无趣!”
正乱之时,忽然一本书卷被打飞到士大夫们的目光所及之处,里面尽然是写着守军每年支出收入的账本,里面用朱砂清清楚楚的标记着收受来往钱款的账目。
那酒糟鼻子伸手抓住账本,高高举起朗声喝道:“大胆王丛!你看这是什么!”
守城军兵的饷钱并不是很多,历来都有克扣进出城行人钱款的习惯,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也没多少人会在意。
这账本是账房偷偷记下来的,王丛见到过几次,当时还取笑账房的小心思。
“怎么会在你这里!抓紧给我拿下!”王丛斜肩前冲撞开众人,直奔账本所在之处,士大夫们也看出事情微妙的发展,便朝着他聚拢而来,护住账本。
更有人在另一桌案前发现有明德门军籍花名册,里面显示出有着关于王丛当兵的详细经历。
王丛惊慌失措,这些绝密的信息都是从哪里弄出来的?眼下的场面闹的鸡飞狗跳,引得两侧百姓纷纷开窗观瞧,不出半日时间必然会传开。
“长安城的守城将领,竟然如此的污秽不堪!你叫王丛是吧,今天看谁来能救得了你!”酒糟鼻子大笑,带着人走出风采大会,朝着远处匆匆离去。
身后军兵提兵刃在前面仅仅追赶,却被一队人马挡在街前,王丛一抬头眉头紧皱:“安必得?你不老老实实在城内呆着,到处瞎转悠干什么?速速闪开休要挡我道路。”
安必得坐在马背上,气喘吁吁面露汗水,可见是急忙赶来的。
“王校尉,听说你这边除了乱子,我就特意过来看看,怎么对士大夫动刀动枪的?”
“你快些闪开,巡查司无权过问这件事情!”王丛望着那酒糟鼻子双手抓着书卷逃之夭夭,已经淹没进远处的街坊人群中消失不见,气的真想要一剑杀了安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