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漫天水幕中一条庞然“巨龙”逐渐清晰。
雨师一手执伞，一手托住自己差点惊得脱臼的下巴颌，颤声道“这，这鱼也太大了吧，刚在水底，没见这么大个啊。”
“人间画本里的神话故事，“萧冰阳凡胎肉体整张脸因寒气侵袭发紫”横公鱼生于石湖，长七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爱吃石头，鱼鳞甲刀枪不入，唯以乌梅二枚煮之方能致死， 没想到真的存在。“
他抬头目光落在横公鱼俯视众人的硕大脑袋上，望着那一双猩红鱼眼，无奈道”只是，好像不止七尺。“
众人：”······“不用你说我们也看得出来。
”乌梅？谁带乌梅了吗？“雨师道。
”乌梅酒行不？“陆盏晃了晃手中酒葫芦，欲往嘴巴里倒酒。
”陆兄小心。“萧冰阳一嗓子，陆盏急忙下意识移动脚下葫芦。
”啪“一声巨响，众人方才所在之处，水花飞溅。
”刚那什么？“雨师将众人头顶伞杖又撑开了一些。
”鱼须。“萧冰阳结印，集中目力道。
”鱼须？“陆盏捂住自己乱颤的小心脏，一脸后怕”这威力俺看都快赶上天罚鞭了。“
姻缘殿，孟晓秋走后，某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孟尧骗他，月天尘笃定，她并非赌桌上输了才管自己借同心锁。
现世镜丢失一案，昊天君在凌霄殿上与众神官有过商议。
雷尊此番抓人放人，禁足解禁，都太过轻率武断，根本不符他一贯死扣细案的行事风格。
”怎么，月老这般清心寡欲之人也有尘垢秕糠之事要来我雷部陈情？“玉清殿上，雷尊正执笔低头批阅案卷，对着月天尘头也不抬道。
大殿之下，原本兢兢业业奋斗案头的几位司职官，悄无声息接连人去椅空。
整个九重天人人都知雷尊上神不待见月下仙人，生怕二位大神之间发生点什么不愉快，殃及他们这群小池鱼。
“雷尊可知尧儿去了哪里？”月天尘语气一如往日平和，讲话一点不拐弯抹角。
雷尊笔尖一顿，抬眸审视对方，不耐道“作为天神，月老不觉得自己对一个冥神的关注度有点过了吗？”
月天尘不语，只是眼神与雷尊对视，寸步不让。
“还是你心中本就有鬼，存了愧疚，想要补偿。”
“我确实想要补偿，“月天尘铿声道”但不是因为愧疚，心中更无鬼怪。“
”是吗？“雷尊复又低头动笔，看似无意道“那你怎么不把当年的事告诉她。”
月天尘垂目，神色淡然“因为没必要。”
”后面，西北，往正东，······“
陆盏的葫芦载着众人在萧冰阳的提示下左闪又避，这里看似繁星朗月，实则是个密闭空间，腾不了云，御不了风。
横公鱼太大了，大到寻常目力所及连它一个头都无法看全乎，敏捷飞速的鱼须从四面八方攻来。
即便侥幸发现，再躲闪也已来不及，眼下唯有萧冰阳的无瞳天目能勉强跟上。
”我们飞高点。“雨师拍了拍陆盏的肩膀。
”等等，“孟尧扭头看了眼萧冰阳那因寒气侵体而越发难看的脸色，以及逐渐力不可支的天目，足尖一点，旋身而起，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你们上面待着，我下去宰了这畜生。“
”不可。“萧冰阳一惊，伸手就要去拉孟尧，纱袍袖摆从指尖滑过，抓了个空。
孟尧朝他眨巴了下桃花眼，勾唇佻达一笑”我们是来破阵的，不是陪玩儿。“
说完一扭头，身影若蝶，翩然没入脚下无数张牙舞爪眼花缭乱的鱼须之中。
”省点灵力，我们一起过去。“陆盏一把扯住就要跟下去的萧冰阳。
萧冰阳挣了一下没挣动，扭头瞥见陆盏眼底肃色，全然不似平时，只听他铮声道”见机行事。“
孟尧整个人悬停在横公鱼正脸，其中一只猩红巨眼前，双手结印，速度快出残影，腰间鬼风铃震颤不已，泠泠作响。
肃杀眉眼隐没在纷飞发丝间，眸底剑戟横生。
无数狰狞着锋芒倒刺的鱼须齐齐向孟尧攻去，却在即将近身时生生自己折了回来。
横公鱼硕大无朋的尾鳍因愤怒而上下猛拍，整个湖面地震般颤动起起，水花飞溅。
孟尧最后一记压煞指，双手定住，抬眸冲横公鱼近在眼前的那只，因愤怒而愈发猩红的大鱼眼，冷冷一笑。
随后俯身向前，雷霆一掌击在了鱼眼上，怒吼”平地生花。“横公鱼张开嘴，表情像在无声凄嚎。
然而这本该松一口气的时候，萧冰阳突然脸色大变”不好。“
一根企图偷袭的鱼须，被孟尧双手箍住控在胸前，然而很神奇地是，下一秒锋锐的须尖好似轻轻松松般便没入了孟尧心脏。
陆盏跟雨师第一反应以为自己眼花了，一脸蒙逼地看着孟尧胸前迅速蔓延开的血迹，明明，明明前一秒孟尧还独占上风的呢。
萧冰阳白袍一闪，纵身跃下，雨师反应过来，化身一只七彩单足鸟，飞掠而去。
孟尧全神贯注对战横公鱼，压根儿没注意到已经靠近自己的萧冰阳他们，本来预算好的撤退时间被打乱。
眼下面白如纸，就连那明丽红唇都退尽了血色，发丝凌乱，额间几缕湿嗒嗒凝成撮黏在脸颊上，不知是被方才鱼尾拍起的水花溅湿的，还是冷汗浸湿的。
萧冰阳感觉胸腔被掏空般窒息，就在他双手触到孟尧瞬间，余光瞥见什么东西，脑内警铃大振，下意识展臂一推。
孟尧闷哼一声，鱼须剑戟般带起血肉声从胸口退了出来，及时赶到雨师从背后接住孟尧收拢双翼，将她揽入怀中。
就在这后退几步数秒间，孟尧瞥见萧冰阳脸上突然绽放的笑意，以及那一开一合的双唇，无声却有话”尧儿，再见！“
”不，“身后雨师悬于半空，自身还没停稳呢，冷不防被孟尧当了一次脚蹬，身体不偏不倚朝一旁正欲往萧冰阳身边赶的陆盏飞去。
一人一鸟撞了个满怀，两眼冒金星。
而另一边孟尧此刻已不见了踪影，萧冰阳也不见了。
雨师化作人形，双腿一软，跪坐在葫芦上，泪水充盈眼眶，抖着声哽咽道“人呢？他们人呢？”
陆盏喉结滚动了一下，双唇颤抖着吐了三个字”鱼肚里。“
雨师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条从横公鱼嘴里伸出来的巨大白舌，呜咽道”不可能，我吃过那么多鱼，从没见过哪条鱼舌头能卷曲的，鱼舌明明只能上下摆动。“
“它不是鱼，“陆盏目露森寒死死盯着横公鱼的眼睛咬牙道“是魔兽。”
鱼肚内，萧冰阳怀抱孟尧，一手托住她后脑勺，一手揽着她的腰，两人落地翻来滚去，摔得头破血流才停下。
当然，不管头破还是血流，倒霉的都是萧冰阳，孟尧眼下被他身体护得密实。
萧冰阳顾不上自己满脸血条子，身形一稳，一把抓过孟尧手腕，搭上对方脉搏。
孟尧掌心一翻，拍开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
萧冰阳目光下意识闪躲了一下，心想：眼下，不是时候吧。
孟尧：”·····“
“我没事，那一下是我自己抓着鱼须刺的，”孟尧依旧惨白的一张脸，笑起来颇有几分小家碧玉楚楚可怜的味道。
声音也因虚弱听起来比平日多了份温情。
”要不是你们凑过来，或许我们此刻已经差不多可以出神魔井了。”
萧冰阳蹙眉，板起面孔，借着脚下石堆发出的淡淡白光，视线扫过孟尧胸前，那里衣服上先前大片血迹已经消失，伤口完全愈合。
若不是衣服上破洞还在，萧冰阳或许真会以为刚才锥心一幕是个错觉。
“没事才怪，你这使的都是些什么术法，要么黑脸要么放血的，”萧冰阳想起孟尧之前跳的那支亡灵舞，怫然不悦道“实在不行，能事先说明一下吗？被活活吓死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玩儿。”
孟尧一怔，随即朝萧冰阳暧昧一笑，伸手指尖挑起他形容美好的下巴颌，顶着一身狼狈十分欠扁道“可尧儿现在觉得挺好玩儿。”
方才两人被鱼舌卷春卷似裹进口中，身上湿漉漉的，幸好没有什么粘腻感，也闻不见鱼腥味，这大概就是吃石头的好处。
萧冰阳一声发自灵魂的叹息，伸手温柔地将孟尧再一次拥进怀中，低头声若蚊蝇道“不好玩儿，真的一点儿不好玩儿。”
孟尧嗓子一哽，下意识就要抬手回抱对方，突然耳边隐隐传来呜呜咽咽，凄然泪下，催人断肠的歌声。
二人循声而去，萧冰阳因腿受伤，加之脚下遍地石堆，走得有些艰难。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石湖，没有石湖水，只有石湖石。
唯一可欣慰的是，比外面暖和一些。
兜兜转转几圈后，终于在也不知是鱼肚的哪个部位，寻到了那歌声的主人。
首先入目的是一道妙不可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