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陆盏一声惊呼未及出口,身体不自控地腾空而起,像个被踢的破罐子似的飞了出去。
幸在遍知挥了下手中浮尘,化去了那股致命力道。
孟晓秋一双三白眼,黑色眼瞳因受惊跟粘在了眼皮上似的,空出大片眼白,瞧着既弱小又可怜,抖着声道“此,此事与酒仙无关,还请天君……”
“天君,”烛伊挡在昊天君身前的那只手,寸步不让,绿宝石似的眼睛透着凛然坚毅的光芒“此人先前救我性命,虽她是您下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于我而言,亦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昊天君凉薄的目光落在烛伊骨骼线分明的半侧脸上,金色铠甲好似骄阳烈火,熊熊燃起,鼓噪得他胸膛微微起伏。
烛伊就这么僵持着,昊天君不动,她也不动,雨师只感觉自己一口气憋得起快要窒息了时,终于,昊天君唇角一钩,很自然地收了自己那只嗜血的手,淡淡道“客随主便。”
烛伊得了这句话,果断带着孟晓秋退后数步至安全距离处。
昊天君胸膛不再起伏,面色也好似缓了下来,眼角眉梢挂着的那份淡然在雨师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暴风雨前奏。
完了,这下不反也得反了。
“萧冰阳呢?”撤退之际,烛伊赶忙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混战人群中始终没有看到萧冰阳的身影,这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昊天军那张寒霜脸,烛伊自认道行不够,窥探不出一丝信息。
雨师被刚才自己真的就要死翘的事实,吓得一口气还没喘过来,脑子跟脸色一样白。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五脏六腑一股热血充上头顶,这么多年,仿佛这一瞬才意识到自己作为雷部一员的真正职责,诛奸灭邪,善恶赏罚,斩妖伏魔,匡夫正义。
人的成长并非只在漫长的过程,更重要的是突破的某一瞬间。
“我们赶到的时候,姓萧的带领地府无数厄鬼去了人间,地府差点被灭了,好在白猿大仙跟地仙人出手相助。”
雨师说这话的语气跟她平日跳脱的性格有点不符。
耷拉的眉眼越蹙越紧,心慌难耐道“也不知道尧儿怎么样了,醒了没?”
烛伊倒不是对孟尧的死活就毫不在乎,而是相比孟尧,他更想知道萧冰阳的情况,因为他是扭转乾,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关键所在。
昊天君有所考量,没有为难烛伊。
如今的阵形,从人数上看,无疑天君一方是最弱的,可谁都无法忽视昊天君自身实力,以及他背后的恶煞之力。
还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与昊天君穿一条裤子,尚未冒头的魔兽界。
“郁容乃你劲敌,千年前,是她害你身陷魔兽界受苦,”昊天君端着张迟来的正义脸,断然不提女王之死“当然,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你们精灵界的人,本君理解,即便再罪恶也是该由精灵界自行惩处,天庭插手此事自然不妥,此事就当本君治下不利。”
昊天君言至此顿了顿,一般情况,正常人此刻都会接上一句“天君言重了,天庭乃六界之首,理当……”吧啦吧啦一通台阶铺好给天君下坡,毕竟能从昊天君口中吐出这么设身处地,善解人意的话,实属破天荒的恩赐。
只可惜,这破天荒的恩赐,没人伸手接。
烛伊嘴巴就像被缝住了似的,一双绿盈盈的眼睛,不带好恶感地望着昊天君,不咸不淡。
昊天君:“……”
众人:“……“
此刻烛伊的处境比月天尘还要绝望,同样是打定主意拖延时间,烛伊的拖延,却是一场独角戏。
如果萧冰阳的问题不能解决,那么对抗昊天君的唯一意义就是抱团去死而已。
人性都有阴暗面,所谓好人是在最后关头才被逼出灵魂中的恶,死都逼不出的那是圣人,没有人的灵魂可以纯白无暇。
“我需要考虑一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能听懂的也只有昊天君了。
“嘭!”就好像似脑袋里装着一个气球,突然炸了一般,昊天君的耐心宣告终结。
他轻轻将头歪向一侧,微闭双眼,唇角勾起迷人的弯弧,像在回味什么往事般。
然后疏地睁眼,如夜色中的孤狼般盯着烛伊一字一句道“果然还是鲜血最好解决问题。”
“报……”一声鸣笛似的报信声,精灵界的哨兵真是敬业得很,这个时候还敢上前报信“魔,魔……”
“知道了,退下。”烛伊人慌忙喝道,生怕昊天君一个不爽,抬手劈死这个聒噪的精灵。
不用听下文,光一个“魔”字,在场众人瞬间清醒一个事实:魔兽大军来了。
“晚了,”昊天君瞥见烛伊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不咸不淡道“本君再听不得任何托词。”
没有人会想到,真正的魔兽们此刻正在人间彼此大眼瞪小眼呢。
“他怎么不动了?还挺明理。”饕餮一口虎齿配在酷似人面的脸上,尺寸非常不搭。
好事的九婴,甩了甩自己的蜥蜴尾巴接话道“不用明理,一看咱们就是一路货啊。”
当康瞪着一双赤目,全身黑毛倒立,刺一般涨开,一边全身警惕一边没好气道“你俩是不是眼瞎?”
话音刚落,九婴突然有种脑袋要搬家的感觉,没办法,谁让它九颗头,脖子还那么长,稳定性不足。
饕餮猛然撤后,却发现自己只退了一小步距离,俩兽面面相觑:多么痛的领悟。
地面的一切,尘土,石块,垃圾,木瓦,以及遍地的尸体等等,一切都浮空起来。
“走,”月天尘袖中锦红线箭一般飞出,箍住了正脚底打旋儿,差点飞出去的小女孩。
小姑娘仍旧一声不吭,只两只大眼睛汩汩流泪,不晓得是真哑巴还是吓哑了的。
“外面怎么了?”计零见月天尘匆匆而来忙问“龙吸水?”
月天尘面色肃然,伸手就要去抱床上沉睡的孟尧。
“哎哎哎,”计零猜到对方想法,挡在床边道“你不能走,你走了厄煞怎么办?”
他扭头看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孟尧,支吾道“虽然,虽然人暂时没醒,但气脉已经顺了,没有生命危险,我……”
计零的话没说完,整个小楼颤了一下,随即跟癫痫发作似的,抖得像个筛子。
“真是龙吸水?”计零俩眼珠瞪得就差从眼眶里跳出来,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这时候,连老天爷都要来插一脚,生怕人间灭不了。
“晓秋,你,还能化形吗?”
孟晓秋的目光对上月天尘看向自己的视线,当下便顾不得考虑形象问题了。
月天尘这是在依赖她,孟晓秋突然觉得变强的感觉真好,虽然她还没真正学会如何驾驭自己的新生力量。
但来日方长,她想要长久地活下去,活在有月天尘在的这个世间。
“这不是龙吸水,这是,人吸水?”计零趴在窗户口,一边捂嘴咳嗽一边勾着脑袋往外望。
只见以萧冰阳为中心,像个海中漩涡一样,周遭一切东西都在身不由己地朝他靠近。
浓黑的煞气从头到脚将萧冰阳整个人裹了起来,极速旋转中,隐约能看清身在其中的是个人形物种。
魔兽们正在努力与这股吸力作抗衡,但,计零预感,不久便将会有倒霉蛋产生。
因为凭感觉就能知道,这场攻击并非是无差别对待的,地表被席卷的一切,木楼的散架,这些都是余威辐射,魔兽们所面对的程度跟他们所感受的绝不是一个境界。
“咳咳咳……”那个一直哑巴似的小姑娘也剧烈咳嗽起来。
计零:“……”
他的体质虽较之从前脱胎换骨,但毕竟不能跟一群神仙比。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捂嘴咳嗽,每一口呼吸都好像伴着粘稠的血腥气,而且越来越重。
某个瞬间,计零突然瞳孔放大,全身汗毛倒立,不仅脸退了血色,就连那一头火鸡发,都有被吓白的趋势。
他找到了自己咳嗽的原因,不是好像而是就是,天地间湿润润的,那不是水,而是血,死人身体里的血。
就在靠近萧冰阳周身一仗范围内,旋转的气流形成一个规律的气旋,运作速度非常之快,且这个范围在一点点扩大。
所有到达范围内的一切,石瓦变粉剂,木泥变尘屑,尸体变……毕竟百分之七十是血水……
“窗边那个,你不走?”摇摇欲坠的小楼被孟晓秋一翅膀掀翻了屋顶,瞪着溜圆的鸟眼看向计零。
计零:“……”这丑鸟是谁?
混乱中月天尘感觉到一只手摁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孟晓秋叫了这个等那个,月天尘半天没动静,刚要开口,只听一个喑哑性感带着无限缱绻的声音开口道“尧儿,我们得离开这里。”
孟晓秋:“……”胸膛呼吸一滞。
“他在哭,”孟尧抖着苍白的双唇,泪意朦胧目光透过四壁见光的木楼,震震盯着远处那个被煞气全然包裹的人。
鼻尖嗅到浓重血腥气,其中又夹杂着一些她熟悉的味道,那是捆绑记忆最直接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