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龙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他说不出为什么会这么认定，但他就是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在做一个……也许算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梦，他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但又好像没那么意外，就好像是他已经知道并且明白了这件事，只是表面上迷茫，可潜意识已经把事情剖析的明明白白一样。
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站着，说不出话也触碰不到任何东西，而他的前面站着两个人，他们面对面站着，但并不是在吵架，反而脸上都表现出些许温情，那是——他自己和张九龄。
“原来你喜欢我啊。”张九龄对那个他说，平平淡淡的，并不厌恶。
那个他点点头，说出的话也并不羞涩：“我喜欢你。”
“为什么呢？”张九龄问那个他，脸上是纯然的疑惑。
那个他很淡定：“没有为什么，我想你喜欢我，我想你当我男朋友。”
张九龄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又不止一会儿，直到王九龙觉得他的手心里湿漉漉的，才听见那个张九龄说：“好啊。”
“大楠！大楠！起床了！”
耳边有人在叫他，王九龙从梦里出来，脸上还残余着不自觉间露出的微笑，他睁眼，有一个脑袋挡在他眼前，是张九龄。
“大楠？醒了没？别睡了。”张九龄摇晃着他的身体。
看着眼前熟悉的脸，王九龙觉得有一瞬间的恍然：“啊……”
张九龄只当他是还没睡醒，又俯下身摇了摇王九龙的身子：“清醒一点嘿！起来喝点水看看词儿，别迷瞪了，再过一小时就到晚场了！”
王九龙点点头，面对张九龄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梦里的那个他在听到张九龄答应的时候很开心，他能感觉得到，那种开心温暖得快要哭出来的感觉现在还影响着他。
见王九龙张了张嘴就是不说话，张九龄给他倒了杯水问：“怎么了？睡个觉难道还能睡傻了？”
要是放在平常，王九龙肯定要和他互怼几句吵吵嘴，可今天的他只是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没，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啊？”张九龄随口开了个玩笑：“是不是梦见你未来媳妇儿了，长得漂亮不？”
“去你的，”王九龙如同往常的样子啐他：“你才梦见未来媳妇儿呢，你这个海王！”
张九龄得意的笑：“什么海王，这叫有魅力。”
等张九龄转身离开，王九龙才静静的露出一个笑：他只是梦见了你，也看明白了自己。
王九龙的心情不像之前一样复杂，不恶心不厌恶也不别扭，他只是恍然大悟，醍醐灌顶一般的想，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他之前喝了酒会做那样的梦；原来如此，喝醉的他会和刘九思说不要嫂子；原来如此，他不敢直视他的身体；原来如此，他的视线会被他的嘴唇吸引。
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反常与不自在是为什么，明白了那些被隐藏在惊慌之下的没被察觉的情绪来源于什么。
原来，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喜欢张九龄。他既为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而感到开心和愉悦，又为了张九龄不会接受自己而感到淡淡的酸楚。
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郭麒麟有句话说得对，大楠已经长大了。他没有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想法，也没有张九龄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妄念，他只是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又在一瞬间做下了决定——就这样和张九龄当一辈子好兄弟，好搭档。
这天晚上演出的节目是个“腿子活”，指的是相声里为了学唱或是表演情节，分包赶角的节目。
这个节目叫《全德报》，又叫《窦公训女》，来源于从前京剧的连台本戏，现在盛行的是八本：头本官访、二本别女、三本入府、四本招赘、五本洞房、六本训女、七本拷童、八本荣归。
在这个相声节目里讲的就是第六本训女，捧逗二人要分别饰演一对夫妻：窦燕山窦员外与窦员外之妻窦夫人。
王九龙面对张九龄，一手握扇一手托扇，气沉丹田：“啊——夫人——”
张九龄则双手交叠扇立当间，猛地一提气：“啊——汉子～～”
“汉子？！”王九龙猛地拔高了声线：“谁家夫人管老爷叫汉子？你出去偷人了是怎么着！”
张九龄往后退了两步，摆手：“这我可没说啊，是你自己说的。”
王九龙伸手一指他：“你给我好好唱听见没有！叫老爷！”
张九龄只好又一见礼：“啊——老爷～”
“哎这就对了。”王九龙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
王九龙坐在搬来的椅子上：“你我地女儿哪厢去了？”
张九龄翘着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啊……妾身不知但听院子一报。”
王九龙理了下大褂：“报！”
张九龄不可思议的挑眉：“报？”
王九龙点头：“报！”
张九龄指了指自己，换来王九龙皱着眉的再次点头，他羞涩地低了下头，忽然站起身来猛地往王九龙身上扑去。
王九龙下意识的咧出一个笑，伸手揽住张九龄的背，把他接的稳稳的，才装作生气一般的把人推开：“谁让你这么抱了！”
这天晚上的观众都觉得台上的两位演员演得格外卖力，小哥俩的粉丝更是察觉到，王九龙这场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演得更像一个“老爷”。
这让偶尔来听一场的观众觉得自己赚了，粉丝开心之余也更为王九龙感到开心，认为他的演技进步了许多。
可到底怎么回事王九龙自己心里最清楚，他的演技没有突飞猛进，也没有看明白角色的精髓，更不是太过入戏。
他只是在听见张九龄叫他“老爷”的时候忍不住心生欢喜，只是在张九龄按照台词和他掰扯“不是一个人的女儿”时有过一瞬间妄想，只是在张九龄飞扑过来抱住他的时候心旌动摇。
他只是情不自禁要心动，要为了这些演过无数遍的桥段与台词在心底感到愉悦，那些情绪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抽芽蔓延，差点要在这四方台上迷了神。
他既欢喜又惆怅，欢喜能在这方寸之地无数次的拥有得到，惆怅这一切不过是在台上夸大的虚假暧昧，下了台就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