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聚缘楼离这里并不远，几个人就慢慢步行过去。
胡白氏是个举止得体，说话柔声细气的女子，无论衣着还是仪态，都隐含贵气，一望便知是出身于世家大族。不过短短的一段距离，就让人感受到了她良好的教养。
聚缘楼高有三层，外面看着古朴典雅，内里的装饰精致华贵，在京城很有名气，是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的地方。
进去之后，立即就有一位掌柜模样的人过来，将他们迎进一间精致的雅座里。不等吩咐，就把一碟碟应季的饮食果子，流水般送了上来。
胡白氏请他们品尝：“都是平常人们点的比较多的果子小吃，还望二位莫嫌简陋。”
这些小吃和宫中的很不一样，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徽柔也不推辞，净了手以后，提起筷子就准备品尝，却被怀吉轻轻压下手指，说道：“我来。”
怀吉上一世在徽柔身边，贴身服侍了十几年，早已习惯把她捧在手心里，小心细致的对待。
这一世他也愿意如此待她。
怀吉像从前习惯的那样，先舀出一碗酒酿圆子，用手背试了试碗沿的温度。觉得有些烫，便取过一柄扇子扇了片刻。等到不冷不烫刚刚好时，用汤匙舀出些许，尝了尝咸淡，觉得一切并无不妥，才把碗推到徽柔面前，说：“好了，可以吃了。”
然后每一样徽柔想吃的东西，他都必定先试了温度，尝过酸甜咸淡，才肯拿给她吃。
从头至尾有条不紊，态度从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勉强和无奈，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做了千百回。
直至徽柔吃饱，想要食用些果子，抬手去取一枚青橘，也被怀吉从指尖抽走，替她剥了皮，拿勺子细细点匀吴盐，递到口边说：“张嘴。”
胡白氏一直在旁边观看，此时忍不住叹息，对徽柔说：“这位妹妹，你夫君对你真是体贴入微，叫人好生羡慕。”
徽柔双颊绯红，却并没有出声反驳。偷偷瞥一眼怀吉，见他正慢慢品尝一枚橄榄，唇角隐含笑意，眼波如水看着自己。
她心中一跳，急忙转开视线，问道：“我瞧夫人对这里很是熟悉，想必是常来常往。”
一直在旁边默默吃果子的阿嫣突然开口：“这家酒楼是我娘的嫁妆，我娘说将来也是我的嫁妆。”
小姑娘嘴巴鼓鼓的，塞满了糕点：“可是大姐姐和大哥哥常常带了许多人来白吃白喝，就快把我的嫁妆吃空了。”
能在京城的繁华地段，开这样的酒楼，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是根本不可能的。
徽柔不解，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想必姐姐也不是寻常人家，出门逛赏灯一定也会带许多家仆，怎么会把令媛丢失了呢？”
胡白氏眼眶微红。
徽柔心知这是问到了对方的痛处，又笑着说：“我不过随口一问，姐姐完全不必理会。”
胡白氏微微摇头：“虽说家丑可外扬，但妹妹妹夫也不算是外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们也能猜到，我的夫君手里有点权势。我是夫君的继室，原配留下二子一女。自我过门，便对我冷眼相对，后来发生了些事情，我们之间更是势同水火。”
“年前，我替夫君的长女定了门亲事，对方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我心里很高兴，原以为这下我们之间的关系能稍有缓和，谁知过了不久，就爆出那家的公子和一位平民女子情投意合，已经珠胎暗结。”
“这下，府中所有的人都指责我，说我心地歹毒，故意想把原配的孩子往火坑里推，……”
胡白氏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痕：“天地良心，怎么说我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今日上元佳节，他们突然提出要带阿嫣观灯，我本来不愿答应，却被夫君斥责，说我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风范。无奈之下，我只能派了许多人跟着。他们走了以后，我心里不安的厉害，踌躇良久，决定也跟上来，哪想到，哪想到……”
胡白氏说到这里，忍不住大放悲声，抱住身旁的女儿，垂泪道：“他们对我不满，冲我来就好了，做什么要对我的阿嫣下手？要不是遇到你们这一对好心的夫妻，阿嫣她，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怀吉和徽柔面面相觑，因为不满嫡母，而借故遗弃自己亲妹妹，这些人的心地怎么能如此狠毒？
“那姐姐回去后打算告诉你的夫君吗？”
胡白氏摇头，苦涩的说：“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顶多罚一罚他们，过后只怕他们会将怨气十倍百倍的又报复到阿嫣身上，还是不要说了吧。”
徽柔小心翼翼的问：“你夫君……喜爱你吗？”
“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有什么喜爱不喜爱的。”
胡白氏摇晃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女儿，看怀吉拿着一块湿手帕，仔细给徽柔擦拭手指，不由再叹了口气：“妹夫对妹妹这样好，看得我都妒忌。我家夫君若有妹夫的一半，我也能少受许多闲气。”
此时进来一名侍女，请示说时候已经不早，该回府了。
胡白氏再三询问二人的身份住处，二人皆笑而不答。
她无奈，只能从袖子取出一块玉佩，硬塞进徽柔手中，让二人有事一定要来聚缘楼寻自己，这才依依惜别。
胡白氏离开后，怀吉和徽柔来到露台，居高临下，观看万千灯火。
忽然，乐场的方向爆出一串亮丽的烟火，紧接着一串串火树银花在空中相继绽开，一朵朵花瓣一样的火星如雨飘落。
在这漫天的璀璨之中，怀吉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花钿，含笑对徽柔说道：“低头。”
徽柔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毫不犹豫地把头低了下去。
一朵艳红的梅花，被怀吉用灵巧的手指，粘贴在了徽柔的额头。
徽柔双眸光华盛放，轻声问：“好看吗？”
怀吉没有回答，而是捧起她微凉的指尖，用温暖的唇舌，一根一根含吮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