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被她哭了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现在没手,他肯定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哭什么……哎,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啊?”鹿鸣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偏偏手脚还使不上劲儿,不能过去帮忙,只能在旁边用嘴干劝,“哭什么啊……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你别哭啊,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奈何林呦呦根本听不见他说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呜呜呜的,哭得满屋子都是她的声音。
鹿鸣见劝不动她,索性也闭了嘴,抬头望天,打算等林呦呦哭完,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好容易等到她停下来了,鹿鸣无奈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现在可以跟我说,你为什么哭了吧?”
“我……我……嗝……”她“我我我”了半天,除了不停地抽搐,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以至于等到她情绪平复了也不抽搐了,鹿鸣才知道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林呦呦今天早上一大早起来换好衣服,洗了头,还破天荒地化了个淡妆,踩着少穿的高跟鞋去赴约。
为了好好和梁宽相处,她连鹿鸣都没带。
鹿鸣听到这里,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该!
叫她无视自己 。
她到的时候班上好多同学还没有来,林呦呦是在饭店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了第一个高中同学。
她以前也不是那种万人嫌的角色,同学见面自然也有许多话要说,就在这说话的过程当中,同学们来得越来越多,其中就有他们之前的班花。
见她到了,有些与她相熟的同学就禁不住打趣,话题始终围绕着她和梁宽两个人。
林呦呦不傻,当然听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别有故事,当即心就冷了一半。
只听鹿鸣问道:“另一半呢,什么时候冷的?”
另一半吗?当然是梁宽来了就冷了。
她看着梁宽体贴入微地给班花拉开座位,她旁若无人又微带矜持和高傲地坐下去,林呦呦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机会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过机会不机会这件事,只是单纯觉得脸上好像被人扇了一道耳光一样,火辣辣的烫。
她一早起来穿衣收拾打扮,如今看来竟成了笑话一样,即便是对方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但林呦呦还是觉得脸上臊得慌。
这还不算。
他们虽然称不上在社会当中打滚了很多年,但该有的眼色都有,林呦呦一来时那种状态,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个所以。
于是,和班花相熟的人,有意无意地排斥林呦呦。当初大家虽然在一个班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彼此熟悉,林呦呦在他们这个团体中,本来就算是后来者,被人排斥也没有人站出来帮她说话。离开高中校园好几年,林呦呦才第一次感觉到了校园冷暴力的滋味儿。
鹿鸣越听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因为他们排斥你,脸上挂不住,你就回来闷在家里一个人哭?”
要不怎么说鹿鸣讨厌呢?
本来事情是这样,被他这嘴一说,听上去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林呦呦有点儿不好意思,强行挽尊,“倒也不是这样……”
鹿鸣多通透的一个人?听到她这么说,立刻明白过来,“哦,你喜欢梁宽?”
所以今天不光是她遭遇到了迟来的校园暴力,还是因为她一颗少女心破得稀碎,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恼又窘又伤心,这才哭的。
被鹿鸣点穿林呦呦更不好意思了,坑吃坑吃地说道:“也不是……”
要说她多喜欢梁宽那倒也算不上。只不过看到人家的第一眼,她的少女心是动了那么一下。
林呦呦出生小城,教学质量自然比不上大城市,她能考进重本,即便是个普通重本的万金油专业,也费了相当大的力气。高中时候可以说是一天都不敢懈怠,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着昨天的题有哪里没有做好,今天的一天她要怎么度过。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时间去关心班上的这些男生,为人处事怎么样,长的怎么样,穿衣打扮怎么样。
好容易等到上了大学,可他们班上30多个人,30多个女生,唯二的两个男生一个比她还矮,另一个一米八几180多斤,林呦呦那颗早已经被明星和纸片人养刁钻的少女心,当然不可能对着他们两人跳动,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工作中。
要说为什么这些年来当社畜的最容易成为空巢青年,自然是因为工作已经够他们烦的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再管个人感情。恋爱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闲人才做得出来的。996下来身心俱疲,搞不好就心律不齐,哪儿来的精力再让少女心跳动呢?
况且进了社会才知道,多的是地中海啤酒肚,就连刚刚出校门的应届生,也都在迫不及待的朝着中年的道路一路油腻而去,以前班上那些不起眼的男生,如今反而显得有些难得。在这种大环境下,林呦呦这个母胎单身想心动也心动不起来。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梁宽,长得不错,为人处事也不错,好像一缕风吹过林呦呦被猪油蒙住了的心,动了那么一小下也理所当然。
可谁知道,她的心只是热身了一下,没等她正儿八经地动起来,“啪叽”一声,摔得稀碎。
人家当她是普通同学,她却当人家是可发展对象,还把期待带到了同学聚会中,被人现场打脸。林呦呦当然受不了。
那会儿她就觉得她像个恶毒女配一样,不知死活地觊觎着梁宽。
人家不过是有教养,她却自作多情。
这让林呦呦如何不难为情?
鹿鸣听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样你就哭了?”
她的眼泪也太不值钱了吧?
什么意思?
林呦呦不哭了,转过脸来瞥了一眼鹿鸣,“你什么意思?”
她不中用?
她不该哭?
鹿鸣浑然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口无遮拦地继续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觉得你没出息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就哭着回来了,真是……”鹿鸣再次恨铁不成钢,“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林呦呦被鹿鸣骂得不好意思,吭哧吭哧地补完后面半句,“其实……也不仅仅只是这样……”
还有?
只听林呦呦说道,“我就是今天和同学们见面,才发现自己过得挺潦倒的。”
本来她还以为大家都是应届毕业生,过得都差不多,同样是社畜并没有高下之分,然而今天去了同学聚会一比较才知道,就算是社畜那也有优劣。
这个同学考上了研究生,从普通一本考上了985,去了一直想去的学校,念了一直想念的专业,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梦想;那个同学考上了公务员,生活稳定平顺,已经在计划买房了;另外一个同学进了大厂,拿着让他们羡慕不已的工资,即便是996仿佛也甘之如饴;还有这个同学,他去了外企,被派往英国公干两年,顺便还考了那边的硕士生,工作读书两不误;就算没有考上研究生或公务员或者出国的或者被大厂录取的,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闪闪发光,实习期还没过就被评为优秀员工,努力的结果是看得见的。
他们每一个人仿佛脚下都有一条金光大道,等着他们踩上去,唯独林呦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条偏僻小路上,而且越走越狭窄,可以预见的是她未来的路途并不会如何畅通,反而会荆棘丛生。
可是为什么呢?
大家同样是一个高中考上来的,有些人的学校和专业甚至还比她差,为什么人家就能够走出一条金光坦途来,可她却把路子越走越狭窄?
一股自卑牢牢地攫住了林呦呦,这比那天肖祎当着梁宽骂她,还要让她觉得难受。
人人都觉得她进了合力这么好的企业,肯定在里面过得一帆风顺,谁知道她不过拿着4000块钱的工资,一边要忍受上司的性骚扰,一边还要被分管领导骂得狗血淋头。
林呦呦第一次觉得,她以为的并不是她以为的。
她以为大家都跟她一样是浑浑噩噩的,可是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大家都在暗暗使劲儿。
为什么高中时候她能够一直保持前茅,到了工作反而不行呢?
“我那天看网上说有些人属于小镇做题家,”林呦呦偏过头来看鹿鸣,“你说我是不是就这样的?”
鹿鸣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自我感动,“能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吗?人家小镇做题家最起码都是985 211毕业的,你一个普通一本算什么小镇做题家?”
林呦呦:“……”
她感觉自己的胸口中了一箭,愤愤不平地一把将手账本翻过来盖住,让鹿鸣维持热狗吃屎的姿势。
鹿鸣被翻过来盖住也不忘讽刺林呦呦,“你要拿出你高中时的努力劲儿,今天面对大学同学也用不着这么自卑了。所幸你现在还年轻,努力也都还来得及,要是等你工作了三五年,那时候工作工作没做好,考研考公没考过,那你才是两头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