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从接到主事的告知时便很奇怪,由于不会说话也就没问宋廷哪去了,怎么变成觉非来教习她了?奈何主事的嘴像河蚌一样,交代完就走了,没多说一个字。
第二日她依着教习时辰来到觉非房里,见他翻看着一本穴位书,想来今天是要教她识穴找位吧。
“已经针灸了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是不能开声说话吗?”
流萤摇摇头,不会说话才是好,降低存在感,不然活儿多事儿多。
觉非叹口气,“也罢,当初也没说能治好,我看一古医书上说,这有些疾病还是心病。现在由我来教你学习医理。”
流萤默然,只要是教习,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有触碰就好,不然她每晚都念清心诀,这诀早万年前就压箱子旮旯角落里了,现在倒是日日都念,想想都觉得玄虚。
觉非拿着书籍细细教说,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饭的时辰,因有人会端饭菜来给觉非用膳,流萤便自己走去食堂,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直到今日在食堂吃饭时,听见隔壁桌的弟子都在讨论宋廷受罚的事。
“我今天刚从内堂轮值下来,宋廷师兄在那已经抄了好几天的祖训了!”
“什么,什么?宋廷师兄会被罚?你该不会看错了吧!”
“错不了!不信再过几天你问问另一班在内堂轮值的师弟就知道了。”
次日,觉非让流萤按照前几日所讲的内容,在一个塞进了棉花的布人偶上开始施针,流萤因听闻了宋廷一事便想起确实好几天没见过他,便左看右看也没找到他的人影,难道真的被罚了不成?看了几眼没人就放弃寻找,开始试了几针,效果不好。觉非走至她身后,双臂环绕着她,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上她小手,带着她细细施针,待施过一周后,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不要看其他无关要紧的,要认真看我……教你的。”
流萤着实没有防备,耳里酥酥痒痒立马别过头,一道温热擦唇而过,觉非眼里笑意满满,流萤想也不想就要后退,却被他牢牢圈在怀里。
“怎么?占了本宫上的便宜就想跑?”
流萤不敢贸然使劲,怕把这脆皮的“凡人”之身给整残了,又有点恼羞,实在不知道怎么才好,只好两眼看向别处,一动不动。
“你知道前几次你为什么会心跳加速吗?”
流萤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只见觉非拿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也一样……”
掌心下的心脏犹如一头小鹿在乱撞,相比自己的心跳竟毫不不逊色。
流萤惊愕,觉非却是温柔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好在现在你知,我知。”
饭点的钟声响起了,觉非牵起流萤的手将她送至门外,“以后还要天天相见,我长得又不丑,你不要一下子就像只兔子一样逃了成么?去吃饭吧,早点休息。”
“什么?!主上和那谁亲了?!”
偌颦和练晴此时穿着厨娘的衣服,在一堆青菜里择菜洗菜,药师宫嫌弃她们两个没有从医天赋,又身世可怜,便收进来当厨房来帮手,这不能怪她们,只是几千年修炼的小妖,不害人就不错了,还要习医救人?也就主上才能做得到。还有这破结界,每天压得她们有点窒息啊,现在最可怕的是壁玉的小壁虎过来传悄悄话,内容简直匪夷所思!
练晴一把扔下青菜,撸起袖子抬脚就要走:“不行!我家主上怎可被轻薄,我现在就去砍了那个前妖帝!”
偌颦一把拉住她,“你疯了?我们就是要保护他而来,你还去砍了他?再说了,主上都未发难,你紧张什么?”
“都是那个破天帝来求,不然怎么会有你我今日这番光景?还连累主上没了清静!”
“你小声点!九重天很快会有新动作,你我必须要在这结界里养精蓄锐,免得日后对战拖了主上后腿!”
春季将逝,最后一阵春雨缠绵风中,流萤静坐在窗前,眉间纠结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抬首看着空中雨落,最后归润于大地之中。
斩荒会对自己亲近,无非是因为他的灵珠在她体内。就像飞鸟眷林,人对自身灵魂的追求,何况这是他所有力量的源泉。
忆起当初手下小妖的回报,斩荒离三界登顶一步之遥,却为了一个叫白夭夭的小蛇妖放弃了,最后为爱求不得,心灰意冷便自毁灵珠,任性洒脱地一塌糊涂,丝毫不给自己退路,宁死不做阶下囚。现在却对着她君心我心的,皆是因为他忘了前事,倘若恢复真身,记忆重拾,怕她与他之间也是一番枉然。
她将斩荒的灵珠放进自己灵珠旁细养了数月,肉眼已看不到一丝裂痕,小木匣内还有一枚万象令,倘若九重天派重兵来围剿,斩荒恢复真身,一切在可掌控之内。
这一夜,流萤一句清心诀都没念,春雨绵绵,屋外无人听见她的叹息。
过几月,宋廷早已受罚结束下了内堂,眼尖发现自己的“爱人”已然成了自家宫上的了,原来、原来他这是和宫上抢人啊,难怪啊!现在知道了捶胸顿足也晚了,只能黑着张脸,避开他们独处的时间,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习惯。
九重天在这段时日里连番出手几次,皆被三小妖联手击退,这样不痛不痒地几次之后,他们也明白这是那群仙人不断地探底,烦不胜烦。
日复日,月过月,觉非春日牵她西湖堤游,夏日与她描荷采莲,秋日揽她赏月看菊,冬日抱她围炉看雪,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适逢人间大年,晚间天寒地冻,药师宫无本家可归的弟子年夜饭后都在后山边上放烟花爆竹。绝非拉着她走上药师宫最高的楼阁去赏烟花,体贴地把身上的白狐披风披在流萤身上,汤婆子也塞进她手中。
“你其他季节还好,这冬天手真的是太冰了,”说着便抓她一只手伸进自己衣襟里,捂了好一会儿,流萤居然碰到了一个硬物,觉非含笑将一支春带彩的花簪拿了出来。
“我亲自去选的玉石,玉质澄净,觉得这颜色与你绝配,找了最有名气的工匠按照我画的栀子花样式雕了出来,我记得有一次踏春,你手里捏着一朵雪白的栀子花,让我觉得满目春华,时光停滞,你可还喜欢?”
万花丛中,流萤独爱栀子花,看着这精致简素的花簪内心欢喜,孤独活了太久,她一直肩负承诺与期望,从来没有一个人特地为她煞费心神做一件事,何况这人还是他。流萤笑了,点点头。
“你从来没有这么笑过,真是天上的明月都黯然失色。”觉非痴痴看着她,把发簪别在她发髻上,随后牢牢把人儿抱在怀里。
这个怀抱宽厚,温暖,日渐熟悉的气息就这么围绕着她,隔着材质上好的衣襟,她都能摸到他的心跳,一切都那么让人流连忘返。
此时耳边由远及近一阵阵咻咻炸开的声音,原来是大伙开始放烟花了,烟花升空,绚丽多彩。而流萤觉得,空中烟花远不及自己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男子他那眼里的烟花倒影美丽,只因就是映在他眼里,什么都是世间最好看的风景。
“愿新的一年,不,是岁岁年年,你我都要相守身旁。”
温柔致极的吻,还带着阵阵酒的余香,寒风肆吹,彼此心悦的人不觉刺骨,烟火星星点点,他们也缠绵不尽,最终也不知道是烟花先停了还是他们。
一日午后,流萤在凉风阵阵的荷花亭边抄写药草纪要,觉非倚在亭栏上闭目养神,天边一片祥云光彩惹眼,不过这样小的祥光凡人是看不到的。
这是客人来了,给她递出了“拜帖”。
流萤拉了拉觉非的衣袖,觉非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怎么了?想偷懒了?”
高阳透过层层白纱照在他脸上,边上几朵残剩的荷花艳艳衬托了他的眉眼,睫毛扇了扇像宝盒一样打开,里面的光彩让人目不转睛。
流萤指了指肚子,再指了指远处的茅房。
“去吧,小心别掉下去了。”觉非含着笑意又把双眼闭上了。
流萤在无人处一挥衣袖,为自己蒙上一层面纱,便施法转至祥云落处。
来的是青白二帝,练晴与偌颦已在不远处与他们对峙。
“原来是一赤练蛇妖和一迎春花妖,只有几千年的道行,敢拦本帝尊!”白帝怒斥。
青帝摆摆手,示意白帝莫急。“你们主上呢?请出来相见。”
练晴正要怒怼回去,却感知到流萤已到,瞬闪出现在她们身后。
“不知二位帝尊找我有何要谈?”
眼前这位女子让青白二帝仔细瞧了瞧,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想不到妖界还有大能者,我竟看不出她的本体!”
“不管是什么,我们有言在先,劝不走,只能一并诛杀!”青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