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贵妃出游的日子就定在后天,地点是江陵府郊外的长衡山,山临崖,能俯瞰整个江陵府,景色绵延秀丽,十分赏心悦目。
为了确保整个行程的安全,萧祺与江尚书连夜上了长衡山,勘察了地势和脉络,将兵防一一安排好,这才回到官驿休息。
出游那日天气很好,碧空如洗,除了徐贵妃和萧元柏之外,江陵府大小官员也都随车前往。身为荣陵王妃,今湄自然也要前往陪同,只是萧祺身负兵防要事,随车队走在最前沿,而她则是排在了三位之后,一人坐着马车,百无聊赖。
一行数百人时至午后才行到了长衡山上,开始扎营安顿。
山路崎岖,摇摇晃晃颠得今湄头晕脑胀,是以车一停下,她便马上跳下去,扶住身旁的一颗杉木,深深吸了口气。
长衡山上雨水充足,光照强烈,树木都生得十分高大,遮天蔽日,在这种烈日之下竟也显得阴凉非常。这场地是江尚书早就选好的地方,此时十几队护卫正穿梭其中,忙前忙后地搭着帐篷。
今湄站了会儿,等恢复好精神回头一看,发现徐逸正瘫在马车旁边,双眼发直,薛城则站在一旁哈哈大笑,不由无言。
她摇摇头,顺着马车往前走,想要找找萧祺在哪里,但营地上马车众多,人又杂,她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萧祺的身影,反倒走到了密林的边缘,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您吩咐我办的事……”
这声音,今湄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拨开眼前的藤蔓,小心翼翼往前踏了一步,没想到那草地之下竟是空的,一下便失去重心,栽倒下去,滚了两滚,撞在了某个柔软又坚硬的东西上。
“嘶——”今湄松开抱着头的手,下意识先扫了眼地面,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双漆金靴子,不远处的地方也站着一个人,场面死寂。
对方没有开口,她也不好接着装死,只好拍了拍身上的杂草,一边站起来一边打算找个借口开溜。
“实在是……”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面前那个人脸上,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那人手执一柄折扇,正笑吟吟看着她,声音带着几分揶揄:“皇婶,看来这次出游,你兴致颇高啊?”
今湄脸颊一热,想起自己刚刚滚到他脚下的模样,不由觉得十分难堪。
“咳——”她避而不答,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发现是萧元柏的贴身宦官,忘记叫什么了,他恭恭敬敬站着,对于她的出现不惊不怒,没有半分反应。
这两人在这鬼鬼祟祟的,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但是今湄转念一想,自己偷听别人讲话,还不慎摔下来,显然也不是什么磊落之举。
所以她犹豫片刻,还是扯出了个微笑:“抱歉,方才一路光顾着找王爷了,没看路,没打搅到你们吧?”
萧元柏神色一顿,很快恢复如常:“无妨,皇婶在找皇叔?我方才好像看见他在母妃那边安排侍卫兵,你若急着见他,我这便送你过去……”
“不了不了!”今湄赶忙打断他,笑眯眯说:“我自己去,自己去!”
她一边说,一边扯了扯被踩在脚下的裙摆,匆匆忙忙地向着来时的方向扭头跑了。
身后,萧元柏站在原地,一直远远看着她就这样离去,而站在他身后的长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小声说:“殿下,方才咱们的对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您看是不是……”
话音未落,萧元柏脸色便是一沉,回过头冷冷看他:“什么?”
“没……”长敬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去,慌张道:“没什么。”
太子殿下向来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喜怒哀愁在他脸上从不鲜明,可是,自从来到江陵府之后,他仿佛……哪里变了一般。
他跟着萧元柏已有五年的时间,自认为对这位位高权重的主子还算了解,但是直到最近,他才发现,这个长居深宫手握着风云变动的太子殿下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深藏谁也不知的过往和牵挂。
而这个牵挂……长敬不由地抬起头,望向了方才荣陵王妃离开的方向。
身周树影婆娑,萧元柏终于收回目光,侧头看了他一眼,冷淡问:“东西既然拿到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办事?”
长敬忙点了点头,朝他行了礼,转身隐退在密林之中。
萧元柏看着他离开,慢慢地低下头去,抬脚踢了踢方才被今湄滚落时压倒的那株野草,他神色淡淡,但是眸中的光,却一点点地冷厉了起来。
“快了。”他低声喃喃:“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