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柏怔怔地站在她身旁,扑通一声跪倒于地,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然后,他的脸色陡然煞白,整个人似乎失去了力气,颓然地跪坐于地。
“我的天……”今湄站在萧祺的身后,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
察觉到她的反应,萧祺侧首看了她一眼,将手掌微微收紧,轻轻握着她的,虽未说话,但神色却隐约带着几分让人安定的柔和。
今湄这才发觉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胸口忽然便热了一下。
但仅仅也只是一瞬间,很快,由于丫环的尖叫,帐篷便涌进了更多的人。
这种状况下,身为荣陵王的萧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环顾四周,只得将今湄送到目前最为安全的萧元柏身边,低声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便转身找护卫队了。
“快,迅速控制好现场,所有无关人等,不准靠近帐篷!否则一律视作嫌疑人,等候审问!”
她看着萧祺的身影消失于人群中,那凝重利落的声音也很快远去了,场面被迅速控制下来,帐篷内除了徐贵妃的几个贴身丫环宦官,就只剩下她和萧元柏了。
今湄平日里虽不喜欢这个人,但现下情况特殊,死的人毕竟是他母亲,所以她站在旁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元柏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他颓然地坐在徐贵妃的尸首旁,整个人失魂落魄,半晌没有动静。
她不由地有些担心,便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太子殿下……”
因为怕吓到他,她特意放低了声音,轻轻柔柔的,可萧元柏似乎还是惊了一下,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神情有些茫然地看向她,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今湄心下忽然便软了,觉得他即使再讨厌,今日也是个可怜人,于是便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请您节哀。”
萧元柏身体一震,目光如凝固了般,带着某些奇怪的神色,定定看她。
“太子殿下……”今湄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觉得他或许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行为怪异,只能转移话题说:“你先起来坐着吧,这么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
“……好。”萧元柏低低应了,手抚上腿部,忽地皱眉:“我的腿……好像有些麻了。”
今湄一怔,有些无奈地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平日那总跟着他的宦官也不在,只好有些不情愿地朝他伸出手,说:“那我且拉你一把吧……”
话音未落,萧元柏已经抬手抓住她,稳稳站了起来。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紧紧攥着今湄的胳膊,像一块烙铁般,勒得她又疼又难受,她陡然觉得一阵不舒服,身体往后躲了躲,皱起眉来。
“殿下身边那个小宦官呢,这时候不伺候你,跑哪儿去了?”
“他啊——”萧元柏看着她,慢慢地松开手,声音隐约带了几分喑哑:“方才进帐篷看到母妃出事,我便让他出去找大夫了,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
随行车队带了从江陵府请来的大夫,但是因为营地有限,所以大夫的帐篷还远在狩猎场的那边,方才薛城给今湄指过,看那路程,过来确实需要点时间。
她点点头,默默将手收回来,揉了两下。
外面的嘈杂声已经渐渐压制下来,透过帐篷的缝隙能看到萧祺偶尔快速穿行的身影,而那个刺杀了徐贵妃的人,此刻却也不知道正躲在哪里,静静观望这这一切。
这样想着,今湄不由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徐贵妃,她躺在地毯上,胸口的血已经凝固,整个人如一幅凄美绝艳的画般,定格在死去的那一刻。
出神之际,帐篷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连忙抬头望去,听见外面传来萧祺的声音:“随行人员都有何人?”
“奴才长敬,奉太子殿下之令去那边请大夫,就这位——”
“见过王爷!小的是江陵府程家医馆程顺,眼下人命关天,烦请先让我等进去查看下伤者吧!”
里面静静听着的萧元柏也终于出声:“让他们进来吧。”
帐篷应声掀开,长敬带着那位程大夫进来了,随即,萧祺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见到他,今湄忙绕过几个丫环迎了过去,她走到一半,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熟悉的人。
“沈太傅?”她有点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沈知秋披着一件外衣,面色有些憔悴,似乎是急匆匆自塌上起来的,他还没看到里头的场景,闻言便道:“下官本来在帐篷里休息,听到外面有人吵吵闹闹要请程大夫,说这边出事了,便匆匆起身跟了过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
他话说到一半,目光忽然越过今湄,看到了地毯上徐贵妃的尸体,瞬间瞳孔剧震。 “贵妃她……”沈知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已经面目狰狞的人,惊惧地转过头去,不忍多看:“她这是……是怎么了?”
今湄仔细看着他的神情,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抬头看了萧祺一眼,而他只是神色淡淡,毫无表示。
她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好说:“我也是匆匆赶来的,不太清楚。”
这时,身后的程大夫已经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这步摇正中心脏,几乎是一击毙命……小的医术不精,实在是……无力回天。”
此话一出,帐篷里几乎人人色变,萧元柏虽早已知道结局,但此刻也还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旁边长敬忙扶住了他。
徐贵妃身边的丫环和宦官们更是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开始嚎哭起来。
“行了!”萧元柏身体微颤,厉声呵住了众人:“一帮废物,哭哭啼啼地像个什么样子?!都滚下去,别在这扰了我母妃的清静!”
几个人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连滚带爬地要往外走,但是爬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他们不能走。”萧祺神情凝重,审视着脚下的几个人,声音很淡:“徐贵妃在帐篷内出事,当时在她身边的人皆有嫌疑,要重点审问。”
他话刚说完,丫环们便哭喊起来:“冤枉!冤枉啊!贵妃出事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守在外面,根本不可能作案!王爷,我们可以互相作证的!”
“是啊太子殿下!咱们几个当时离帐篷很远,真的不是我们!”
今湄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离得很远?徐贵妃一个人进的帐篷吗?你们难道就不担心她的安危?”
“担心啊!但是……”一个丫环哭得满脸是泪,但还是抽噎着说:“但是贵妃说妆花了,要回去补,也不许我们跟着。况且当时后面还有两队护卫呢!再加上长衡山早就戒严,附近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我们做侍女的,自然不能违命,只能远远等着,谁知道……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她说着,约莫是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不由又痛哭起来。
今湄一面同情着她,一面不由在脑中推演起来:照她这么说,事发时徐贵妃是一个人在帐篷里的,那当时外面围了这么多人,凶手难道还会青天白日的凭空消失不成?
“那事发之后,是谁第一个进帐篷的?”
“我……”又是那个小丫环,她哭得声音都变了,满脸愁苦地举起手说:“徐贵妃平日梳妆都是我来,我在外面等了会儿,怕她找不到胭脂放在那,便过去提醒一声,可叫了半天,她都不应我。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便拨开营帐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今湄追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她说到这,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颤声道:“看见徐贵妃就躺在这个位置,浑身抽搐,鲜血……血从她胸口汩汩地往外冒,我当时……当时吓坏了,脚都软了,一边尖叫一边往回退,然后……”
“你没有进去?”今湄发现了一个重点。
“没有啊……”小丫环这才反应过来:“我都吓死了,哪儿敢进去……还是把他们叫过来后,才打算进去看看,但是那时候,太子殿下就来了……对的,算起来,太子殿下才是赐第一个进帐篷的人!”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都将目光看向了萧元柏,今湄也望过去,沉声问:“太子殿下,你当时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萧元柏皱了下眉,细细回想了会儿,最后缓缓摇头:“……不曾。”
“当时你和皇叔就在我身后,我冲进来之后看见母妃,就直奔她而来,随后你们便进来了,如果有什么异常,你们也应该看见了不是吗?”
他这么说,今湄不由默然。
只有萧祺沉默了片刻后,镇定道:“不对。”
萧元柏眸光一紧,直直朝他看来:“哪里不对?”
“当时我马上坐了两个人,下马时比较慢,等殿下进去之后,我耽搁了片刻,再进帐篷的时候,里面已经被丫环宦官以及护卫队的人挤得水泄不通。所以——”
“耽搁?”萧元柏冷笑着打断他,眼神如箭般直指萧祺:“皇叔,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此次长衡山之行,一切安保均是由你在负责,我母妃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害,你现在在这里跟我说耽搁?!”
他言辞激烈,字字句句皆是控诉,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