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祺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必定是还不相信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为了不让她乱想,只能将陆宏远的原话转告给她:“当时狱中失火,大批犯人走窜,温修齐试图逃狱,被狱卒误杀了。”
然而他如此一解释,今湄反而生了疑:“逃狱?不可能,温修齐他生性冷静理智,在我去过狱中之后,绝不会贸然犯险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僵。
“怎么了?”萧祺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我想起了一件事……”今湄喃喃说着,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眸光倏然变亮:“难道,是他认出我来了?”
“谁?”萧祺握紧她的手,心也跟着沉了些。
“陆宏远。”
“昨天我去大理寺看望温修齐的时候,遇到了他。”今湄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心中只觉得愈发忐忑:“如果他真的认出了我的话,很有可能故意对温修齐下手,好试探我的反应……”
听到今湄的话,萧祺微微皱起了眉:依他在朝堂中对陆宏远的了解,此人心思厚重,深谋远虑,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沉吟片刻,道:“越是如此,你越是不能轻举妄动,今天我会亲自去刑部和大理寺走一趟,查探下具体情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事情是不是陆宏远做的,他既然掌管着大理寺,必定是要给温家一个解释的。”
今湄稳住心神,点了点头。
见她这般模样,萧祺默了片刻,忽地问:“陆宏远他——也和徐福高知府他们一样,参与了当年白家一案么?”
今湄微微一怔,看着他,忽然笑了下:“我以为你不会问我呢。”
她不知道萧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身份的,但是从始至终,他从未有意地去试探或者过问过什么。大概在他的心里,只有有朝一日她终于愿意亲口告诉他一切的时候,他才算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信任吧。
即便听她这般说,他也没有发恼,只一抬眸:“你若是不愿意……”
“迟早是要说给你听的。”今湄打断他,面上是坦然的:“从到江陵府开始,我们所有经历过的案子,都与白家有关。”
萧祺望着她,点了下头:“我大约是猜到了,只是——”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我会站在周副指挥使那边?”今湄说到这,自己也不由地笑了:“这得从半年前的一个雨夜说起,那时,我被陆宏远偷袭受伤导致失忆,彼时,真正的温今湄刚刚因为患病离世——”
萧祺有些诧异:“她……已经离世了?”
“不然呢?”今湄扭头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是我把她杀了,然后自己顶上?”
“咳……”萧祺抬手掩住唇角,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笑意:“倒也不是,只是想了许久的事情原来只是个这么简单的原因,有些诧异。”
今湄哼了声:“温太傅又不是傻子,她女儿要是没死,他也不敢大街上随便捡一个往家里带,还送到你荣陵王的手里。”
萧祺抿唇看着她,只点头:“嗯,幸好遇到了你。”
幸好她失了忆,让温太傅半点戒心没有将她送到了陵王府,幸好是她,在无数的机缘巧合下,来到他的身边。
今湄顿了下,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倒也没有多想,只接着说:“总之,当时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还以为自己真就是温家的二小姐,以后要当你的王妃。不然,我也不会在遇到那些案子的时候,浑浑噩噩分不清个是非对错——”
她说到这里,语气又稍稍沉重了些:“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在那场阴谋中,背后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
“第一个,是江陵府周副指挥使周扬,他原本是江陵府的越骑校尉,可不知为何,却伪造了那封我爹与夏金国往来的信件,并把它呈到了皇帝的案前。”
后来,她来京城之后,让晏谣去处理此事,曾给过他一次机会。
只可惜,周扬舍不得他的功名利禄,更不敢在八年后为一场旧案翻供。他天真地以为只是白家的鬼混在作祟,所以大兴法事,又修缮白家,只为了逃避自己曾做过的一切。
为了让他写下认罪书,晏谣拐走了黄氏和风儿,周扬在惊恐之下,便悬梁自尽了。
只可惜,后来萧元柏却来了,他告诉了黄氏周扬自尽的秘密,黄氏找出丈夫的随笔,为保全丈夫的名声,最终也选择抛下年幼的孩子和他一起离去。
“第二个是徐福,当年的长宏镖局,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镖局成长为江南一带数一数二的镖局,其中少不了我们白家的帮助。可后来,白家出事,他非但没有挺身而出,反而借机吞并了白家的镖物,并且将此事推到了白家的头上。”
那时候,晏谣按照她的吩咐,以其人之身还治其道,一一劫走了长宏镖局的镖物,让他也饱尝了被误解坐冤狱的绝望。
“第三个,是柳信。那时候,是我爹将落魄的他带回家中,供其吃穿用度进学,还让他做我干爹,厚礼相待。可最后,也是他,一纸书信,将我们白家送上了绝路。”
柳信的死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若非萧元柏出现,说不定,他也能成为翻案的突破口。
“第四个,高知府。”今湄说到这,声音已经冷若寒冰:“是他违背金叔叔的命令,把原本有机会逃出生天的我和姐姐送回到了萧元柏的身边,他亲手杀了我姐姐。”
高知府是死在烟娘,不,准确来说是晏谣的手里,她用药物迷了他的心智,即便是到死的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是谁将他送上了这条路。
“而这最后一个,就是大理寺少卿陆宏远了。”
今湄慢慢停下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眼眸垂下:“八年前,是他负责审理白家一案,也是他,施以酷刑,试图将我屈打成招。最后无果之后,趁我晕过去,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
那之后,白家便彻底陨落了。
八年时间,陆宏远从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一步步爬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如今统领着大理寺,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今尘埃落尽,只有他,还游离在法网之外。
萧祺静静听到这里,忽然间,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