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下到亥时,愈来愈大。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潇湘苑屋内暗色重重,一串湿润的脚印从廊下行至门口,门方开,还未进屋,桌上的烛台便被人点亮了,晕黄的光下,红衣少女正百无聊外地坐着,抬眸朝她看来。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她皱起眉,很是不悦:“我等了你好久。”
“坐着还能把你累死不成?”今湄白她一眼,转身将门关上,随口说:“我刚从书房过来,跟萧祺聊了会。”
她一边说,一边将纸伞放在门口,问晏谣:“宫里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呗。”晏谣耸耸肩,因为闲了太久整个人瞧着都有些无精打采:“温修齐那家伙……天天不是看书就是看书,半点意思都没有。”
“那正好。”今湄笑了下,转头看她:“今天找你来,就是打算跟你商量下新的计划。”
“新计划?”晏谣的眸子瞬间亮了,立刻坐直了身子,兴冲冲问:“什么计划?杀人?杀多少?”
“……我看你是手痒,脑子里整天打打杀杀的。”今湄瞪她一眼,在桌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我需要你在宫里,帮一个人完成他的行动。”
闻言,晏谣顿时就焉了:“啊……就只是帮忙?”
她堂堂月诃教圣女,如今跟个摆设似的就算,如今好不容易有活儿,居然只是协助,太大材小用了吧?
今湄懒得理她,抬手喝了口茶,接着说:“这次行动,你只需要掩护他,其他一切不必操心,等计划结束后,你就解脱了。”
“真的?”晏谣睁大眼:“也不用盯着那个残……温大少爷了?”
“不用——”今湄放下茶杯,细细地摩挲着杯子边缘,顿了片刻,才说:“计划结束后,我会派人送他离开,远离京城。”
晏谣盯着她,见她面色沉静,不由又生出一种莫名的陌生感来。
“老大,你为什么……对那个姓温的这么好?”据她所知,温太傅城府极深,他家上下,可以说没几个好东西。
放做以前,老大不会这么优柔寡断的。
“他不一样。”今湄拨了拨半湿的裙摆,心不在焉地说:“你从小在教里长大,不会懂的。”
“嘁——”晏谣撇了撇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在长街上,她收到他送的铃铛时的场景。
“老大。”她有些犹豫地开口:“其实我觉得,温修齐或许……”
“或许什么?”今湄抬起头,看向她。
“……没什么。”她讪讪地看向别处:总不能说,自己这才跟了没半个月,就被人家发现了吧。
其实发现了也就发现了,兴许只是这家伙触感敏锐而已,毕竟还是个双腿残疾呢,能干出什么来呢?
算了,这事就烂在心底吧,那家伙虽然知道自己在跟踪,可到底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么想着,晏谣也就没再提起此事,二人又相商了半个时辰后,雨势渐小,她便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又连着下了几日雨,尚未察觉之际,秋意便深了。
十三皇子遇邪祟一事渐渐偃旗息鼓,而宫中也传出消息,说是有位民间大夫治好了十三皇子的怪疾。皇帝龙颜大悦,本欲大加赏赐,但不料对方竟分文不取,只称想留在太医院研习医术,以便往后造福于民。
皇帝对其青眼有加,不仅同意了此事,还赏赐了大量金银珠宝,将其风风光光送回了家。
栖霞宫里,张贵妃坐在殿中央,问旁边的折桂:“谁送程大夫回去的?”
“回娘娘,是陛下身边的周公公。”
张贵妃拧起眉,素手一抬,从旁边的碟中捏了一粒青梅,放入口中,忽地问:“谢太傅呢?”
折桂微微一愣,想了想才说:“谢太傅他……”
话音未落,门外就有宫女进来报:“谢太傅来了。”
“这个点,谢太傅是要来教十三皇子书法了。”折桂小声说着,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门口有一袭山青的身影往里走来。
张贵妃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拿起身边的软垫,将碟子盖住,转身往外看去。
“娘娘圣安。”谢舒白从门外进来,微微鞠了一躬,和声说:“今日十三皇子的书法还未练习,请容许臣带他去书苑。”
张贵妃看着他,淡淡笑了笑:“去吧。”
谢舒白道了别,转身正要走,身后张贵妃忽地又叫住了他:“谢太傅。”
他顿住步伐,转身:“娘娘还有何吩咐?”
张贵妃摸着手上的玉戒,笑盈盈看他,说:“本宫听说你和陵王妃颇有些交情,正巧,前些天在栖霞宫本宫误会了她,一直心存歉意,想送些东西过去赔赔礼,若你得空的话,能否帮本宫走一趟?”
谢舒白微微一怔,却没有多问,只说:“能帮娘娘办事,是微臣的荣幸。”
“那便劳烦了。”张贵妃点点头,朝旁边的折桂使了个眼色:“明日我让折桂将东西准备好,再派些人送你去陵王府。”
谢舒白低声应了,这才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张贵妃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她凝望着殿外阴雨绵绵的天空,只觉得心中十分不安,仿佛马上就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似的。
忽然间,一阵恶心猛地涌上了她的喉口,张贵妃赶紧捂住嘴,一把推开软垫,拿起一颗青梅塞进嘴里,这才堪堪压住。
旁边折桂看着心惊,忍不住低声道:“娘娘,你最近反应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只怕很难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