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秋原本一张尴尬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脸,听到红鸢的话之后,立马严肃正经了起来:“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的。若是你家姑娘身子还不见好,我们明天便要继续赶路。尔中已经去探过路了,我们明儿一早就出发,中间不停歇的话,大概下午可以赶到一个很大的镇子。”
说完他又不由自主往躺在帐子里的卢晚照看了看。她很安静,她一直是很安静的女子。一路跟着他们一群大老爷们风餐露宿也从未叫过一生苦,哪怕是病倒了,也是迫不得已才叫他们知道。
这样的女子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佩服这样有坚韧品性的女子。当然,还有他的阿菩,那个哪怕是打落了牙齿都要咽到肚子里的女子。
她现在还好吗?是已经和自己阴阳两隔了呢还是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呢?
想到这里,宋清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很想狠狠的给自己一巴掌。
她会活着,而且会好好活着。
秦天衣这一晚睡的并不安稳,并不是身体上有什么疼痛的地方。实际上每天晚上,江菩都会用炒热了的热盐给自己热敷双腿。热热的盐粒被她用帕子包的紧紧实实,随着自己的腿上的经络滚大半个时辰。这样的法子,竟然大大的缓解了他腿上的疼痛。
他的腿是不折磨他了,折磨他的换成了江菩。
之前夜间,她也会在梦中偶尔啜泣。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去拍拍她的背,安抚一下她,她便安静下来。今日的夜里,她似乎遇到了极为伤心的事情,哪怕他把她搂在了怀里,仍是没有把她安抚好。
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难过?连他的心一同如被刀割。
很明显,江菩并没有为昨晚的梦所引起困扰。她甚至已经不记得梦中的她到底遇到了什么,每日的劳作已经使她本能的需要休息,但梦中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她还是心有余悸。
江菩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依旧还在睡觉的秦天衣有些诧异。这人是辛苦惯了的,每日卯时便已经起床读书,自律到可怕的地步。只不知今日怎么了?难道生病了?
想到这里了,江菩两只手搓了一下,待手上的温度稍稍热了一些,一只手轻手轻脚的贴上来了秦天衣的额头。
嗯,没有发烧。
江菩还未来得及抽回,便被一阵“咚咚咚”略微带着一点儿急促的声音给打断了,她懊恼的抿了抿嘴角,然后恨不得马上便把门外那不合时宜吵人清梦的人给打死。
江菩正准备把手抽回下床打人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她那还放在秦天衣额头上的手。江菩一时被这个动作给惊住了,她抽回也不是,不抽回也不是。
其实还是有些不想抽回的吧,江菩心想。那按住自己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搭在她的手背上面,他手心温温热热的温度轻柔的从她的手上传进了心里。
要死了要死了!江菩面上清冷一片,内心已经蹦出了一个小人儿在舞蹈。要不要趁机睡了他?要不要趁机把他给扑了?
“在干什么?”秦天衣一双眸子清亮,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之处。当然,也没有把江菩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拿开。
江菩闻言一阵窘迫,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轻轻的把手从他的手下抽了出来,说道:“见您没有醒来,以为您旧疾复发。”
“咚咚咚”门外的敲门声又传来。
江菩在心里默默的哀叹一声:时也命也!老天爷让她今天吃不到秦天衣。
她随手抓起放在枕边的衣服,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鞋子穿好便往外走。
今日艳阳高照,好似福来村从来没有这样的好日子,路边树上的麻雀和喜鹊总也不知疲倦的叽叽喳喳叫着,不过今天它们叫的不烦人,同福想。
他其实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可没有睡好并不意味着他不高兴。他因为想通了一件事情,眼看着天色刚刚微亮便起了来。先是梳洗打扮了一番,又把早饭给自己的瞎眼老娘准备好,回到一个隐蔽的库房里,拿出几件上好的麂子皮,便出门去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问明白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足以决定着他以后的生活幸福与否。他把连祥家的门敲的声音又大又急,只是没人来开门,他等的焦躁又无奈。
同福正想着要不回家再等等算了,毕竟确实太早了。会不会打扰到她休息?同福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家,却听到连祥家的门后传来一个他千思万想的清冷声音:“谁?”
一时的惊喜,使连祥有些紧张的说不好话:“呃……啊?是我,同福。”
听到同福回答的门后的人,顿了一下,便把门打开了。
今日的秦夫人真是好看,同福想。她的头发简单的束成马尾的样子,偶尔有些碎发粘在她的额头上,竟给她那张总不轻易露出笑脸的脸填了一点儿可爱。甚至于,江菩脸上那一抹微微的红晕,同福都觉得简直是仙女儿才有的颜色。
“什么事?”江菩不冷不淡的讲道。即使是昨日帮她赚了多出一倍的钱,她都没有办法原谅今日打扰到她想吃“天鹅肉”的美梦。
当然,即使没有人打扰,她也未必能拿下那块“天鹅肉”,毕竟人家在自己表白的时候没有给与回应。可人总要有点儿梦想啊,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当然,此时此刻,江菩已经忘记了,本质上来说,她就是一条没有节操的咸鱼。只是生活所迫,为了活下去,才干了种种荒唐事。
同福见今日的江菩并不如昨天来的那般“淡定”,压在心里的小心思竟然一时没有办法表达出来,“我……我有点儿事儿……”
“什么事。”江菩又问了一遍。她现在很怀疑,她打算要送给他的两双鞋,她还要不要送。看他这个磨磨唧唧的样子,实在配不上她的鞋。
同福没有办法说出口,情急之下,一把把自己背上的麂子皮,从后背上取下来,“啪叽”一声扔到江菩面前说道:“给你,都给你。”
“给我?”江菩不解的问道。这是个什么套路?她做了什么好事了吗?
“什么事?”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江菩的背后传了来。
江菩听到声音,不自在的把背挺了挺,也没回过头答话。
同福却迫不及待的点点头,说道:“对,给你。”说完,他的一张黢黑黢黑的脸上便带出了一点儿红色,他搔搔头,一双眼睛不敢看江菩,眼睛对着一颗长势凶猛的狗尾巴草说:“秦夫人,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
听到同福讲话的秦天衣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不再继续往前走,他倒要听一下他有什么想法。
“嗯,你说。”江菩耐着性子答道。
同福眼睛依旧盯着那株狗尾巴草,有些惶然,又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秦夫人,我的家里只有一个眼睛不好使的老娘,你的家里有一个不能起身的相公。我上次在山上见你辛苦打猎,便觉得我们俩都是苦命的人……”
站在天井的秦天衣一双拐杖被自己掐的紧紧的:谁说他不能起身!
“我平日里生活简单,打猎的功夫养家没有问题。若是,若是你不嫌弃,不如……”同福想继续讲下去,心里已经起了万千的波浪,却终是抵不过已经起了的羞涩。
“不如什么?”江菩感觉自己的性子已经被磨的差不多。就不能一次性说完么!
“不如,不如我们搭伙过日子如何?”
“不如我们搭伙过日子”这句话穿到秦天衣的耳朵里,他像是被一颗烟花给炸开了的人一般,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气血一直不停翻滚着往外涌。
好好好!实在是好!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世界仿佛就此安静下来。
同福静静的等待着江菩的回答,当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把这件憋在心里一段时间的荒唐想法说出来的时候,顿时舒了一口气。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当然直到自己的斤两,可这个世道原本便对女子不公平了,他只想拉她一把。
她一个与自己的相公殉情而跳河的女子,每日要照顾一个听说一直躺在床上起不得身的相公,每日里还要竭尽所能的赚钱,他看了都觉得心疼。
若说自己对她没有好感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日一同打猎的时候他受伤了,她二话不说便给他一个陌生人上了自己的金疮药。她不爱讲话,大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可不代表她很冷漠。
当然,他对她有好感,却不觊觎她什么。那想法仔细想是荒唐了一些,可他也说了,就是搭伙过日子。若,若日后,她愿意给他机会,他也可以就此娶了她。
江菩在听到同福的话的时候,脑子里只感觉出现了一阵轰鸣。
她这是被表白了?她应该怎么做?她突然想起来,那天秦天衣听到自己的表白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像现在她这样的感觉?
不过,他那句搭伙过日子是什么意思?古代人这么先进的吗?思想这么开放的吗?当然,她是知道自己和秦天衣不过是为了掩饰身份而做了一对假夫妻,不过,这村子里的人包括同福都不知道个中内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