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失望是溢于言表的,甚至用不着金爸金妈是仔细的琢磨,就能从女儿暗淡的双眸里看出来。
对于这一点,金爸金妈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一直以来,出于占据了他们女儿身体的愧疚,棠雪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温驯又乖巧,无欲无求的,这还是第一次她表现的如此的挣扎和绝望。
这让金爸金妈又暗自的担忧起来,趁着棠雪昏睡的时刻,金爸禁不住把金妈拉倒医院走廊内,轻声说道:“玲玲,要不然咱们就去找一下那个叫文思迁的?”
找谁?找文思迁?
一提起这个,金妈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郁火,她既心疼自己的女儿被这个叫文思迁的渣男折腾,又气恼自己的女儿不争气,都现在这个地步了,还念叨着一个渣男。
一把甩开自己丈夫的手,金妈愤怒的训斥道:“找什么找,还嫌那个王八蛋害的咱们女儿不够吗?”
一句话让金爸其余的话全部都噎在了喉咙里,其实仔细想想看的话,要不是这个叫文思迁的连累了自己的女儿,露露她也不会心肺衰竭,如今全靠着特效药支撑着,连较大的情绪波动身体都已经承受不起。
提起这个特效药……
金爸的心里忍不住一激灵,他问道:“咱们买的那个药,还剩多少?”
金妈自然是知道金爸说的什么药,脸色登时暗淡了不少,一片的愁容惨淡,最终所有的愁苦只化作一句:“不多了,倘若露露的情绪不激动的话,或许还能维持个十多天。”
十多天!!!
不是上个月才买过吗?这么快就要吃没了吗?
金爸心里一惊,脸上露出了几丝的怀疑,或许是看出了金爸脸上的意味,金妈没好气的说道:“这几天我加大了药量,剩余的药自然就不多了。”
原来是这样!金爸恍然的同时,心底又是一阵的苦涩,原本他们买的药预计是能让女儿吃上个一年半载的,但是如果按照现在的用量,只怕一年也难以维持。
可他们的存款……
金爸和金妈的思绪在这一刻陷入了同样的区域,两个这辈子都没有为钱发过愁的人,这一刻却宛如垂垂老矣的老人,愁容满面。
“要不然借?”须臾,金爸咬了咬牙开口道。
借?金妈倒也能想到这个主意,可是这么借下去,何时是个头。
哎,金妈叹了一口气,须臾,语气软弱又无力:“再看看吧,再等等看吧。”
金爸听闻,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晌午的时候,棠雪终于醒了,她下意识的扶助床板想要坐起来,可是才一动,胸口处立刻便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痛楚。
女孩刹那间皱了眉,额头侧的青筋隐隐约约的跳动。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这么疼,棠雪捂住自己的肺部,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推开了的房门给吸引住了。
见到自家女儿已经睁开了双眸,金爸和金妈都立刻收敛起自己的愁容,对着女儿笑道:“露露,你醒了?饿不饿?妈妈给你买粥吃,好不好?”
买粥吃?只要一想到文思迁,棠雪别说是吃粥了,就算是山珍鲍鱼她也吃不下啊。
这么一思量,女孩心底的焦躁再一次宛如炙热的水蒸气,烧灼在心尖上 。
文思迁,他现在怎么样?文之行把他劫掠回去,到底想要做什么?该不会还是想要对文思迁施行大脑封闭术吧?
种种的猜测停留在这里, 女孩忍不住喘息,不知为何,她竟隐隐觉得自己的口腔里有一股子令她作呕的血腥味,而且这股子味道越来越浓。
她再也忍不住。
呕的一声,棠雪徐迅速的趴在床沿上,头朝下,呕吐起来,女孩瘦弱的身体就像是一片枯萎的黄叶,在死寂的空间内剧烈的颤抖。
见状,金爸金妈的心都快要吓碎了,他们齐齐的冲到棠雪的身边,一人扶助女孩的一侧肩膀,急切的问道:“露露,露露您怎么了?”
“露露,你别吓妈妈啊!”金妈的声音里依然带了哭腔,上天作证,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就这么去了,倒不如叫她先一步死了算了。
金妈短短一瞬间就哭成了泪人,金爸的心里也不好受,只恨自己不能代替自己的女儿受这份罪。
看着金爸金妈那心疼又焦急的脸孔,棠雪心里忍不住有些愧疚,也十分的感动,她抬头看向金爸金妈,喘着粗气勉强说道:“爸妈,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真的没事吗?”金妈还是不放心,直起身子就想要去叫医生。
见状,棠雪急忙拉住她的手腕,急声说道:“爸妈,我真的没事,会想要呕吐,估计只是因为早上没吃东西,饿的过头了。”
这么一说,金爸和金妈脸上的神色都缓和起来。
金妈抬起头,对着金爸忙忙的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露露弄饭去。”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棠雪,满脸疼爱的问道:“露露啊,你想要吃什么,尽管跟爸妈说,爸妈一定给你端来。”
棠雪沉默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只要一想到金爸金妈拒绝营救文思迁,少女的心里又情不自禁的陷入了失望和难过。
她垂下眼帘,须臾,淡淡的开口:“我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喝点白粥就好了。”
白粥?“好好好!”金爸连口答应着,转身就出去了,剩余金妈拽住棠雪的手,关切的嘘寒问暖:“露露,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不舒服的地方?”
棠雪摇了摇头,也不说话,金妈这时刻却也感觉到了女儿的暗淡,一时间也跟着沉默起来。
这本该温馨的母女,这一刻却像是隔着肚皮的陌生人,无言以对。
金妈不仅难过起来,她哽咽着说道:“妈妈的露露啊,不是妈妈不帮你找那个什么文思迁,实在是……”
说到这里,她眼中的泪低落,恰好落到了棠雪苍白的手背上,炙热的温度激起少女一阵的颤抖。
“我知道了。”棠雪淡淡的说着,而后重新躺倒在了病床上。
金妈看着女儿拒绝交谈的姿态,心头一酸,又是一行热泪滚落脸庞,露露,她的女儿,什么都很乖,怎么却就是忘不了一个渣男啊。
金妈越想越是愤怒自己女儿的那个男朋友,那个叫文思迁的就不是个东西,先前害的露露住院,如今又害的露露再次住院,她真想,真想给那个王八蛋一巴掌。
哽咽着,金妈悄悄的走了出去,她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哭,免得本就体弱的露露在为自己担心。
房间里重新归为了一片的宁静,病房里雪白的窗纱好似沸腾的浪花,一层一层又一层的铺叠着,堆积着,形成一条条美好的弧线。
看着很轻舞飞扬,但少女的心思却晦暗乌黑,沉甸甸的好似拽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叫她喘不过气,又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
其实,说起来,金爸金妈不想要帮忙救出文思迁,冷静下来想想,她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自己是他们的女儿,可文思迁对他们来说却什么都不是,不去救他自然也顺理成章。
可是……
可是她情感上却怎么都无法接受,金爸金妈怎么能明知道一个少年有危险,却袖手旁观啊。
眼神暗沉的少女禁不住咬住了牙关,眼眶渐渐的湿润,须臾,她强行咽下喉咙中的悲咽,喘息着扶助床板坐起了身。
没关系,既然金爸金妈不肯帮忙,那她就自己想办法。
悄悄的打开房门,少女又悄悄的溜出了病房,她从前台取走了自己的衣服和手机后,就迅速的到卫生间换上。
“喂,古教授吗?”棠雪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快速的将胳膊穿过衣袖,乌黑套头衫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里现出一条波浪的弧度。
电话里,古历诚稍微愣了愣,但他反应很快,立刻就说道:“金朝露,是你。”
这是肯定句,很明显这位教授先生的记忆力很好,还没忘记棠雪的声音。
“嗯,你们现在找到文思迁的下落了吗?”棠雪单手带上兜帽,语言简洁又极快。
闻言,电话那端沉默了须臾,而后才传来古历诚微涩的声音,他满是失落的说道:“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距离文思迁被抢已经足足过去了三天了,可是古历诚却说暂时没有找到少年,这是暂时吗?
“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文之行都会对文思迁做些什么?而你居然跟我说你还没找到文思迁的下落,还好意思用暂时这个词?”少女的语气里含着一丝丝的恼火和不可置信。
古历诚被问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难受,他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微微的闭了闭眼:“金朝露,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事实上我比你更着急,可……”
可现实就是他们倾尽了人手却怎么都找不到少年。
文之行啊,文之行,你到底把文思迁给藏到哪里去了?
这一刻,古历诚和棠雪的心头同时发出这个疑问。
那么文思迁在哪里呢?
或许古历诚和棠雪永远都不会想到,文思迁居然在一处悬崖上,正确来说是悬崖上的别墅内。
少年站在窗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碧蓝的苍穹下,一望无际的海洋,起起伏伏的波浪谱写出一片片的深蓝线段,好似在歌唱着段段的乐章。
这片海域的主宰,海鸥,伸展着狭长的翅膀,在低矮的海平面上尽情的飞翔,这是一种很有韧性的生物,哪怕是剧烈的暴风雨,也不能叫它们轻易的离开。
文思迁的眼眸,很平淡,平淡好似是一团缥缈的云雾,整个人随时都能跟着风跟着雨,飘走或者消失不见。
“少爷,文先生说,实验时间到了。”一身黑西服的秘书恭恭敬敬的半弯着腰。
尽管眼前的少年看着似乎很无害,但是谁都忘不了这一位主醒来后,是如何对待一个弄脏了他衣服的服务员的,而且那位服务员还是一位妙龄美女。
秘书的心里禁不住更加的警醒,警醒自己不要落得跟那个女服务生一样的地步,被砍断了手腕,扔了出去。
收回自己在大海上的视线,少年抻了抻自己被风吹送的衬衫袖子,垂下了眼眉:“我知道了。”
他说知道了,但却没动,秘书心里开始暗暗的着急,这位主他得罪不起,可文先生文之行他同样得罪不起啊,正着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淡的音调。
“你该进实验室了。”‘
一身白大褂的男人,里面套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裤,带着的金丝眼镜下,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下午璀璨的光投进的他的眸,竟然折不出一丝丝的光。
当然这或许是男人站在阴影里的缘故。
秘书松了口气,他低低的叫了一声文先生,然后十分识趣的让开了自己的身子。
这一下,冰冷的少年便跟自己同样冷寒的父亲直接面对面,一个身子高挑又消瘦,另外一个身形不仅高而且强健。
文思迁不动神色的衡量了一下自己和文之行之间的身体差距,然后垂下了眼眉,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
实验室内,白色这种颜色好似瘟疫一般,蔓延了所有的角落,在这里除了实验器具,就连桌椅板凳都是白色的。
文思迁直接走到一个大型仪器跟前,伸手在仪器密密麻麻的按钮上敲击了一阵。
“现在继续量子组合以及传输观察运动。”
少年凑到白色的麦克风前,面色极端淡定的说道,就好像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只是一件非常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不过好在实验室的所有实验员也都习惯了这位贵公子的行事作风,他们不发一言,甚至不问一句就快速的执行少年的命令。
一直等到晚上,同一个时区,不同的城市。
棠雪拨通了萧沐然的电话,却又被男人无情的挂掉,少女心知萧沐然这是要自己坦白死而复生的秘密,但是她又无法说出系统的存在,正暗自心焦的时候。
悬崖上的别墅里,一道影子却从别墅的二楼一跃而下,划破了宁静的夜色,无止尽的往下落,它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蝙蝠,长着一对宽大的翅膀,可是对于蝙蝠来说,这体积又实在是过分的大了些。
在别墅附近守卫的保镖无意间看到这一幕,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等到他再定睛看去,只捕捉到那蝙蝠的尾巴,所以果然是看错了吧?
保镖无声的想着,那一点点的警惕心便随即跟着自己的猜测消失不见了。
别墅的三楼,衬衫歪斜的男人,手上夹着烟,一双眸看向那道影子消失的方向,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啧,真是有意思啊。
就是不知道明天,文之行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男人笑,笑的意味深长。
他又深吸了一口烟,而后直接从别墅的三楼借力来到了一楼,稳稳地站在冰冷的地面上,男人转过头对着一旁被吓住的保镖说道:“给我准备一条船,我要出海。”
保镖很有职业操守的没有问这个时间出海干什么,强大的执行力让他乖觉的嗯了一声,然后立刻转身就去准备。
没过多久,一艘雪白的快艇进入了湛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尖锐的艇身好似一片锋利的刀片,很快就隔开了海水的羁绊,飞驰向了远方。
大约一刻钟后,在大海的另外一边。
扑通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海水里,只可惜这时刻的海浪在潮汐的作用下太大了,这点子入海的声音完全是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呢。
而就在这一刻,棠雪的电话也终于被接通了,夜晚冰凉的秋色里,话筒里传来男人慵懒又含笑的腔调:“怎么,现在想明白了吗?”
明白,当然是明白的,但是少女却也不可能将自己死而复生的最终秘密讲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徐徐的说道:“我们见面吧,见了面我就告诉你我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拖延战啊!
这一瞬间,萧沐然完全准确的猜中了少女的心思,少女也明白萧沐然定然能看透自己的策略,所以她在赌,赌萧沐然会因为他心中的欲望而出动。
人啊,都是有欲望的,只要人的欲望足够的浓烈,哪怕他知道这是一个诱饵,他也会因为这点诱饵的甜头,而跳进陷阱来。
电话那端,开始了长久的沉默,萧沐然好似哑巴了一般,久久不言,而少女的心脏也随着男人沉默的时间而渐渐的越加忐忑。
他会不会来,会不会被自己的诱饵所吸引?
棠雪的胸腔里,心脏跳的极快,就好像有一只被猎豹追杀的小鹿,在拼命的踹自己的心房,这感觉令她几乎快要窒息。
说话啊,拜托你说话啊!少女在心底卑微的祈求,气息也跟着越来越急。
终于,或许是一分钟,也或许是一刻钟,电话那端的萧沐然终于开口,他看着乌黑如墨的天际下,那一望无际的翻涌的海浪,轻轻的笑。
“我美丽的不死公主,作为想要探究您的骑士,您的要求,我当然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