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宇和王雅作为多年的夫妻,两个人自然有一股默契,但对视之间仍旧是说不出的面面相觑。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宇沉下了脸,神色沉甸甸的。
窗口处,轻纱弥漫间的少年,玉石般的食指轻敲线条犀利的膝头,淡淡的抬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一刻少年的眼睛黑的宛如尼罗河的深夜,无边的乌云遮蔽了拉神的光。
作为贵妇人,未曾经历过风浪的王雅首先承受不住这份犀利,身体像秋天的落叶一般,颤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女人的声音哑了,带着一丝丝的惊恐不安,她看着外表俊美如神邸的少年,却只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邪恶又残酷的恶魔。
他,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啊……
微微的眯起了眼眸,少年垂下眼帘,眸光淡然。
他并未再说话,只是从自己随身的电脑包里取出一叠文件,递向了徐宇二人。
“我想干什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合作。”
显然这份文件里的内容就是他们合作的具体内容,徐宇定定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周身置于少年的气场里,在遍体的战栗中,他无端端的觉得少年更加的眼熟,这样的神采这样的气势,是那般的似曾相识,似乎依稀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微微的沉了沉心思,徐宇深吸一口气准备伸手去接,可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触到文件的那一刹那,手肘处的衣袖忽然被拽紧了。
被扯住的西装袖紧紧地绷在了手臂上,徐宇微皱了眉回头去看,但见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王雅满眼的忧虑,那捏住自己西服的手指,攥的好似要凸出一介惨白的指骨。
徐宇禁不住微叹一口气,拉开妻子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强硬和强势:“一份文件而已,怕什么。”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现如今,少年手里的这份文件在王雅看来却比枪林弹雨还可怕。
有的时候,比起战火和厮杀,杀人于无形的文字陷阱才是最可怕的,先不提古代时期的文字狱,单单是现代的合同诈骗就不再少数。
王雅家里也是靠着金融起家的豪门望族,对于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不清楚,所以她才担心啊,她怕这个少年利用他们的爱子之情搞什么阴谋诡计。
可是相对于妻子的这点心思,徐宇却觉得无所谓,到底还是个妇人啊,胆子总是小的,再说了他徐宇久经商场,还怕一个黄口小儿吗?
男人这般想着,利落的拿过少年手里的文件,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但等他看完之后,徐宇沉默了……
这……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家儿子从小就接受标准的英伦式绅士教育,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被如此的编造!!!
这根本就是刻意的,刻意的阴谋啊……
徐宇真被恼到了!
这种捏造要是传出去,要让普罗大众怎么看待他们徐家,徐家在当地的豪门中又该如何自处?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这少年,这少年的心里所图谋的必然不简单。
陪他一同看文件的王雅也恼怒的不行,她下意识的就像开口叱责文思迁,但就在那时,徐宇及时的握住了王雅的手腕,攥的紧紧地。
再次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在长久的沉默后,徐宇终于开口了:“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于这样纯粹是浪费时间的问题,文思迁甚至都懒得去回复,少年端着咖啡杯,浅樱色的唇瓣抵在杯壁上,淡定的浅斟慢酌。
“徐先生,你还有十秒钟的时间做决定,在拖延下去,恐怕令子说不定就要变成残废了。”杯子离开了少年的唇,他俊秀的眉宇清扬,细微的微表情挑起一抹蔑视万物的残酷冷意。
徐宇被对方这表情生生的镇住了,更重要的是文思迁的那后半句话,什么叫在拖延下去,正宇就会残废?
难道正宇他真的出事了?
“你什么意思?正宇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几乎是溺爱儿子的王雅首先脱口质问,一涉及到自己的儿子,什么恐惧都不翼而飞,弥漫在心间只有说不出的心慌慌。
作为一个溺爱儿子的母亲,她怕啊,她和徐宇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你说啊,正宇他到底怎么了?”
王雅不顾丈夫的阻拦,直接冲到了文思迁的面前,要不是顾忌着双方的身高差距,恐怕这位母亲会一口气拽住少年的衣领。
少年垂下了眼眉,他最嫌恶感情用事的人,更何况这种人还在肆无忌惮的浪费自己的时间,俊秀的眉宇间折出了浅浅的不耐,锋利的线条宛如最枯骨人心的刀刃。
天光下,他像是随时准备出鞘的冷兵器,冰寒的叫王雅的心一颤,在此刻女人才意识到少年的可怕性,小小的后退一步。
时间宛如静止一般,空气里的水汽开始凝结,一切都安静的令人窒息。
但徐宇和王雅的心却都乱了,一团乱如麻,少年的话不断的在他们的头脑里回荡。
在拖延下去,徐正宇就会变成残废。
在拖延下去,徐正宇会残废。
残废?他们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残废,到底是怎么回事?
乱啊乱,千山崩碎,万雪具融,大脑里似乎辨不清任何东西,徐宇攥紧了拳头,身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即便此刻他隐约感觉到少年这一招背后必然有坑,可是为了儿子,他不得不认栽。
“你赢了!”久经商场的笑面虎徐宇,咬住了牙关,一字一句的说道。
听着男人略带狠意的三个字,少年继续淡定的饮着咖啡,天光下,棕褐色的咖啡上倒影出一片樱粉色的薄唇,无情又柔软。
赢啊,赢这个字对于他文思迁来说,不是应该理所应当的吗?
从他三岁记事起,任何事情,任何东西,没有他不能驾驭的,人生啊,区区百年,对于别人来说那么的短暂,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那么的漫长。
如此漫长的时间,如果不能给自己找点乐子,那么该多么的寂寥和可悲啊!
少年淡淡的看着窗外,纤长的睫毛像是一片展开的雀尾,每一根都在天光下幽幽生光。
这一刻的少年无疑是美丽至极的,如果京都一中的那些女生在这里,恐怕又要捧住自己的脸颊大喊男神我爱你,我可以,我行我没问题的话了。
但可惜的是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只有两个焦虑爱子情况的父母,少年的这份美色自然就被忽略了。
徐宇任由妻子捏住自己的手背,深吸一口气看向文思迁,声音冰寒:“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正宇在哪里了吧?”
呵,这个自然是要告诉的,要不然就没意思了。
文思迁转过了眼眸,浅浅的光里倒映着一层闪动的影。
“四天前,我曾经在A城的海滨医院里,见过了令子,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
“你快说啊!”王雅一听到海滨医院四个字,心脏立马就揪起来,心想儿子果然是出事了,很可能受伤了,接下来文思迁的话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想。
“哦,其实也没什么,令子不过是一条腿被撞断了而已,听说是遭遇了车祸,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少年意味深长的笑,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满的恶意,那殷红的唇瓣微微的翘了翘,好似刚才喝的是滚烫的人血。
王雅的脸一白,几乎要晕过去,车祸?正宇竟然在如此遥远的外地遭遇了车祸,一条腿还断了!!!
正宇,她的儿子,她要感激去找到他,心里迫切的想着,王雅拽着丈夫的手背转身就要走。
即便徐宇敏锐的注意到了徐正宇是和女生在一起的那半句话,但是在妻子如此焦虑的拉扯下,男人还是身不由己的跟着走。
无论妻子的大脑现在如何的不清楚,但是有一点王雅做的是对的,那就是必须赶快找到自己的儿子徐正宇。
“啧,两位就这么走了吗?”文思迁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忽然冷不丁丁的出声,声音里含着毫不掩饰的猫捉老鼠般的恶意。
徐宇的脚步登时顿住了,连带着王雅的身形也被拽的一晃,出手稳住自己妻子的身体,徐宇转过身来,神色十分的冰冷可怖:“我已经答应了跟你合作,你还想干什么?”
嗤!
少年慢悠悠的一步一步的走向徐宇,他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帆布鞋,材质很柔软,但地面上铺就的大理石和胶体的鞋底一撞,还是发出了一声声的闷响。
一下一下,又一下,好似枝头的飞鸟振翅,又好似闷声作响的天雷,渐隐渐弱的炸响在徐宇和王雅的心头上,这一刻两个人几乎都不敢呼吸,脸色涨得通红。
就在这一片令人难耐的窒息中,少年慢条斯理的抬眸,睫毛纤长。
“两位,就不想知道徐正宇到底为什么会遭遇车祸吗?这里面的缘故,你们应该会很感兴趣。”
口气很平淡,眼神冷静的宛如死神的神态,他逆着天光,轮廓深邃的脸侧打出一片晦暗阴影,像是暗夜里的君王,盯紧了自己的猎物。
事实上,自家孩子出事了,作为父母,没有一个不希望知道原因的,可是看着眼前犹如恶魔的少年,徐宇很清楚和恶魔做交易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少年啊,看着如此的俊美斯文,如此的白衣翩迁,可是徐宇却从这岁月安好的表象中看到了无尽的地狱晦暗。
换言之,和恶魔少年做交易的人,没有一个最后能讨到便宜的,君不见第八号当铺中,那些和当铺老板做交易的人,哪一个得到了善终?
终归是世事弄人,也是命运难料。
徐宇紧紧地盯着文思迁,宽阔的胸膛起伏不定:“你还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啊,被误会了呵,文思迁笑了,少年的笑是没有温度的,就像是南极的冰川在呼啸的寒风中荡不起一丝一毫的风雪,他微抬起了头,看着头顶暗红色洒金的天花板,微眯起了双眸。
“这个消息是免费附赠给你们的赠品,别担心呵。”
少年淡淡的说着,又从自己的电脑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随意的甩向徐宇的方向,他的手极稳,动作看着随意,但是方向却非常精准,正正好,就那么的落到了徐宇的手里,以至于徐宇只需要微微弯曲一下自己的手指,就能攥住这新来的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相比起第一份文件要单薄的多,只有区区几页,但是拿在手里,徐宇和王雅却都觉得承载了不能承受的重量。
来自恶魔的馈赠,真的会是好东西吗?
即便是究竟了商场的沉沉浮浮,风沙坎坷,徐宇的手指还是克制不住的微微一颤。
他甚至没敢再去看少年是何等的表情,咬了牙,一把拉住自己的妻子王雅就往外走。
两个人来也匆匆去的时候更是繁忙,看起来就好像身后有暗夜的杀手在追赶一般。
此时此刻正是京都时间下午一点五十五分,这是个很巧妙的时间,这个时间是徐宇夫妻从米菲咖啡店离开的时间,也是金峰从自己的车里出来,走进米菲的时间。
命运在这一刻让两家的父母又在同一时间和同一地点相遇了,为了同一个目的,怀着同样的心情,但是相遇时,却是不一样的情绪。
如果要认真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仇人见面的怒火和暗烟燃烧的恨意,尤其是徐正宇的母亲王雅端庄的面容直接扭曲了,这位在上流社会,向来有雍容之姿的贵妇,看着金峰,双眼是不加掩饰的嫌恶,好像在说怎么哪里都有你这种苍蝇一般的人物?
徐宇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没多久之前金峰和李玲玲这对夫妻还在警察局控诉他的儿子徐正宇诱拐了他们的女儿。
他的儿子,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心里还不清楚自己的孩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而这个金峰居然诬陷自己的孩子拐骗他的女儿,简直是不知所谓,欺人太甚!!!
徐宇和王雅都阴沉了脸,金峰的脸色却也不怎么好看,毕竟无论是谁,见到疑似诱拐犯的父母,心情都不会好,但他心中牵挂着女儿,自然也不想多加耽搁,于是错开徐宇夫妇,就打算直接走人。
两行人,渐渐的接近,又渐行渐远,但是就在金峰即将经过徐宇夫妻,擦肩而过的时候,冷不防一道尖刻的声音响起。
“怪不得女儿这么没教养,勾引我儿子,原来是自小家教的缘故啊。”
没教养?勾引?
爱女如命的金峰怔住了,但是下一秒,怒火突起万丈锋芒,可笑,简直是太可笑了,什么叫他的女儿没教养,什么叫做他的女儿勾引了徐正宇?
“分明就是你儿子诱拐了我的女儿!!!”金峰压抑着怒火,眼眶沁出血红底蕴。
“胡说,我儿子乖巧的很,怎么可能诱拐那你女儿,看你这幅没教养的样子,我看就是你女儿行为不端!”王雅仿若被挑衅了一般,瞬间变炸了,她的正宇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谁也不能说她家正宇的坏话。
“你,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简直是个……”泼妇两个字徘徊在唇齿间,金峰有心指责对方,但出于良好的素养,却无法发出这个音节,只是浑身颤抖,一张脸涨得通红。
“怎么,理亏了,说不上来的话了?”王雅见状,轻蔑的冷笑。
她身边的徐宇也面无表情的看着金峰气的发抖,在这位上市公司的老总看来,金峰的表现就是理亏,就是心中有鬼,要不然为什么显得这么弱势?这么的软弱?
金峰全然不知自己良好的涵养,被当成了心虚,他死死的盯着徐宇夫妻,用尽了平生所有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从两个人的身边走开。
见他这般走了,王雅心中仍然是不忿的,她一想到正宇现在身受重伤,可能残废的那些话,心中的怒火和恨意就止不住的往外冒。
“要走?这还没挨两下叱责,就想走?你想的倒是挺美的!”王雅上前一步,看样子是想穷追不舍的架势。
一旁冷眼旁观的徐宇,及时的伸出手臂,猛地拉住了自己妻子的胳膊,淡淡的说道:“好了,别追了,找儿子要紧。”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王雅,心有怒火的女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跟着徐宇走了。
二楼窗口处,少年静静的依靠着窗棂,他淡淡的看着楼底下的交锋,微微晃了晃手中的咖啡,如他所料,这两方的父母都对彼此深恶痛绝。
这样正是他想要的。
少年安静的流淌自己的思绪,眉宇间覆盖着的是深入骨髓的漠然和寡淡。
装修精致的房间内,白色窗纱在秋风中,又肆意的掀起了一阵阵的白浪,宛如海面上层层叠叠的水花,看着飘逸又唯美。
金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年依靠在窗纱弥漫间的窗棂边沿,一身的白衣休闲宽松,似乎要和那一层薄纱融为一体,整个人要随时乘风而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