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这次倒算是认真听进去了，陈叔果然是老一辈顽固派的代表，对鬼神一说深信不疑，崇敬有加，不过想来也对，那么苦难的岁月，看不到一点光亮前路，人总得去信奉些什么，要说是科技打破了鬼神的存在，倒不如说是现实生活给人们的满足幸福感瓦解了某些程度上对子虚乌有的寄托。
“沈芸也相信这个吗？”于海收回翻飞的意识，要说惊讶，他还是很纳闷于怎的连沈芸都相信起这类东西，还掺乎进去了呢。
“小姐也就半信半疑吧，连日的事件将她摧残的不成样子，一切科技可循的手段都查不出端倪，那不就只能抱着侥幸去相信风水鬼神嘛。”陈叔说的一番话倒算诚恳，并没有添加自己的主观臆断色彩。
“唉。”于海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苍白人儿的脸上，憔悴二字大写其上，愣谁在经历了这样的摧残后，也会发生一些思想上的转换吧，毕竟现实中已经没有事物可以瓦解噩梦恐惧了。
“于海先生不必唉声叹气，小姐的事相信很快就会解决的，要说起鬼魂是阴煞之物的话，那么警察尤其是刑警那就是至阳至刚之人，只要警方开始调查，一切妖魔鬼怪都会不攻自破的。”陈叔说道，老一辈人的眼中世界分阴阳有些人阴气极重极易招惹幽魂，而有些阳刚之气盛大，鬼魂莫说近身，就连遥遥看着都有灼烧刺痛之举，一旦近身那定时要落得混分魄散的下场。
“确实，一切妖魔鬼怪都将不攻自破。”于海听着咧嘴笑了笑，一切装神弄鬼都经不住调查深入，迟早有人会露出狐狸尾巴啦。
“于海先生要不要去小姐家看看，据说能目及三缺道人施法布道都有可能延年益寿啊。”陈叔一脸向往。
“不了，医院这些事还有的忙活，而且沈芸她一个人在这单凭陈叔你一人，我不放心，”于海摇头，“这位三缺道人会来多久？”
“两天左右吧，只是宅中寄存阴煞之物的小事，还犯不着大动干戈，三缺大师会一改小姐宅中风水，一劳永逸，让鬼神永不沾身。”
“两天嘛，”于海若有所思，“那这三缺道人我可要亲自会一会，看看他是否真的如传闻中所说道法通天。”
“相信以三缺大师的造化定是不会让于海先生您失望的。”陈叔恭敬地说道。
于海没评论什么，扭头一想，追问起另一个问题，“陈叔当时古总离开的时间，确切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这个呀，那我得好好想想，毕竟这人老了记性不大好，”陈叔凝眉深思，脑中会划过昨夜的画面，“我记得当时已是深夜，四下虽说偶有嘈杂的声响可大多时候都十分安静……”
……
寂静的白色房间里是嘶嘶流动的电流声，心电图机正平稳运作着，陈叔与何姨二人焦急的在当中来回踱步，另一头的床褥下是昏死过去的沈芸，她的神色复杂，恐惧夹着一丝难明的意味。
窗外夜色如水，在房中莹白的光照耀下，可以看清一朵朵翻飞而下的雪花，已是深夜，城市却仍旧不休不眠。
车流及人流滚动在窗外的世界里，忽然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像是在奔跑，一声一声沉重有力。
很快，房门被叩响了，门外是一道疲惫而又焦急的声音，他在说，陈叔，是我，古城。
陈叔一个激灵，立马回过神来，他迈着步子上前，旋开把手，将房门打开了。
映眼而入的是西装革领的男人，他抱着一束康乃馨及一袋水果，风尘仆仆，气喘吁吁，显然是听闻消息后，快马加鞭，一路赶来的。
雪花在他的发丝上融化，一身黑色的西装上亦是沾染着点点白色，他的目光张望着，忧心忡忡。
“是古总啊，请进吧。”陈叔说道，为古城让出条道来，后者立马快步走了进去，将水果花束放在床头便紧紧盯着昏死过去的沈芸。
同样的问题，如于海所问的不出一二，古城询问起事发经过，随着二老的解答，迎来自然是茫然不解，不敢相信。
古城同于海一样没有相信鬼神一说，可对二老他也生不起怀疑，毕竟相识已久，对于陈叔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再清楚不过了，而被陈叔找来的何姨自然也不会差，他曾经还专门调查过何姨，和蔼和亲，是标准的憨厚热心肠。
茫然不解中，他盯着沈芸的脸，心中一阵阵怜惜，要说起来，二人的关系在公司里可谓是传的沸沸扬扬，由于太过亲密，加之他为了帮她而不顾一切敌视的样子，更加让那些家伙们想当然，以为两者有着不正当的关系，否则谁会那样不顾一切尽心尽力的去帮住一个已然失势可以说的上劣迹斑斑的家伙呢。
对此，二人都是不置可否，没有理会，之所以帮助沈芸无非是沈辉对他有大恩，生前还特地嘱咐过万一以后自己出了什么事，请务必要帮助沈芸，光是这一点，于他来说，他就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另一点确实如公司传的风风雨雨的那些事有关，他这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在与沈芸同甘共苦共患难的日子里确实对她是生出了一些情愫，不过也仅限于次，他对沈芸有好感，可毕竟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他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妻子，而沈芸自身心中也藏着那么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谁，古城也是心知肚明，于海，那个曾经与她一起进行绑架游戏的男人，曾经与自己也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一场绑架游戏，本该只是一场利益上的合作，却是让二者之间暗生情愫，彼此相爱，活在谎言的国度里却生出真实的情感，说出来，很可笑，可在古城眼里却是那么的幸运。
天下人有那么多，能遇见自己爱的人，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都要倍感珍惜。
一切轻而易举其实都是难能可贵的，因为一旦失去无论你再怎么追悔莫及也是无可奈何了。
二者就这样秉持着自己的原则互相帮助进退，在公司里勉强存活下去。
古城就那么伫立着，看着沈芸的面孔发呆良久，而后他掏出手机，面若寒霜的拨打了一个电话，此时此刻，能让他怀疑的家伙就只有那么一个，那就是姜旭，这家伙高傲无比，自持甚高，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是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很，为此他们可是遭遇了不少威胁警告，甚至乎连沈芸在狱中尚未出狱前就已经遭到了来自姜旭的威胁，而这也是让沈芸决定断绝与于海一切往来的一个重大原因，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只会再度牵连于海，把他从一个漩涡中拉到另一个漩涡里去。
她不想也不能这么做，她已经亏欠于海很多了，不能再让他来替她承受那些枉然的孽罪。
姜旭这家伙为了上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打沈芸出狱毅然而然无惧威胁回归后，他便开始第一轮攻势，糖衣炮弹，企图将这位天之骄女给坐拥怀中，而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沈芸压根连正眼都不给姜旭一个，后者自知无望，很快就开始孤立沈芸，用自己在公司的权势处处挤压排挤她，将沈芸化作靶子，而整个公司都是枪弹，一颗一颗穿透她的胸膛。
古城看在眼里也只能尽绵薄之力，替她化解一些无妄之灾，他知道这样的排挤不会减弱只会更加深入，也知道姜旭的手段远不止如此，他调查过他，几乎是平步青云的经历，表面上没有一丝坎坷挫折，可背地里谁知道耍了多少阴险狠招来借此上位。
他不知道姜旭是用了什么手段来造成这些的，可他知道除了姜旭没有第二个人能干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随着手机的一阵忙音，电话被接通了，背景声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及人潮的汹涌，嘈杂喧嚣，像是在闹市街头，熟悉而令人憎恶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
并没有烦躁的意味，反倒充斥着一股戏谑地意味。
古城没那么多时间和他兜兜转转玩文字游戏，开门见山的呵斥询问姜旭的所作所为，后者自然是矢口否认，表示这件事压根和他没关系，同时对沈芸的遭遇表示深感同情，而后是一阵大笑。
当真是好同情。
古城眼角拉着锋利的纹路，直言一定会通过法律手段将其从幕后揪出，送上法庭，沦为狱中囚徒，为他人所耻笑。
姜旭不以为然，非但不怒，反而贴心鼓励古城，告诉他一定会有机会的，随之讥笑着挂断了电话。
古城攥着那手机，手背青筋耸动，不凭任何证据指向，他都可以判定这件事绝对是他在背后从中作梗，瞧他那副满不在乎兴高采烈的模样，显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不知嘀咕了什么，而后坐下椅子去，询问陈叔二人关于沈芸的身体状况后，便匆匆离去，一副样子好像是要去做些什么很要紧的事。
陈叔二人见状，皆是良言相劝，不要去做傻事，切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出来。
古城不置可否，深深的看了二老一眼，而后推门离去。
廊道昏黄的光泄进病房中，苍白融着颓黄一股荒芜腐烂的意味，他们看着古城的身影消失在闭合的电梯井中，长长的吐出口气。
隔着一节节廊道悬灯，他们清楚看见古城那眼中的凶狠恶毒，好像藏着一只野兽一般。
当时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夜色深沉，城市未眠。
……
记忆拉回现在，陈叔缓缓向于海还原着昨夜的场景，后者眉头紧皱，仔细听着每一句话，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古总是个好人，当时我真该劝阻他，那样的话，也许就不会酿成今天的悲剧了。”陈叔的声音有些丧气。
那凶狠恶毒寒冷的神色愣是结合情况都会觉得古城是要去找姜旭的麻烦了。
“奇怪，”于海眼中滚动着茫然，“照理来说，古总因为愤怒而找上姜旭的话，他们二人产生纠纷争斗，从而引发命案的话，凶杀现场怎么算也不会出现在医院啊，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导致古总折返医院，而后又在天台附近遇害？”
诸多疑点，一个怒气冲冲而去的人怎的就突然折返回来，还殒命于此了呢。
“那之后，你有收到古城的消息亦或再在医院见过他吗？”他看向陈叔，眼眸透着一股犀利的光。
“没有，那之后便再没有古城的消息了，直到今早凶案确定，你们将消息告诉我，我才知道古总已经遇害了。”陈叔摇头，扼腕叹息。
“见鬼！”于海抓着头发，脑中乱糟糟的一团，事情到此刻俨然是越来越复杂了，随着案件的逐步推进，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张开，冰山一角之后的庞然大物也开始展露峥嵘。
“照顾好沈芸。”沉思良久，于海站立起身，他看了眼疲惫惹怜的沈芸，而后向陈叔交待了一些话，便推门出去了。
枯坐是无法勘破这桩凶案的面纱的，唯有亲自投身现场，这件案子对他来说等同于自身对游戏的探究。
……
随着本部的增援，绿藤市外环一带已经彻底封锁起来，连沿路的车辆都必须改道通行，一众记者被清理到最边缘的未位置，可纵使如此也无法抵抗他们对头版头条的追逐，一个个在警戒线外争先恐后的报道预测揣测，说难听点就是在那里胡说八道。
警员们一脸漠然，丝毫不屑，面对记者的镜头个个挺得笔直，一个个犀利的问题皆是置之不顾，知晓的本就不多，案件现而今还处在最初阶段，除了零星的线索根本没有任何发现。
苗佳仍旧在凶案现场组织着调查和清理工作，不同于一年前，苗佳此刻已经是个出色的警探了，她老气横秋的指挥着警员们，凶案现场那被泥浆塑起的人形，此刻已被包围着，身穿专业护服的技术部人员正小心剥离着那塑起的泥浆，一点一点将凝固其内的人形给剖出来。
纵是已经检查过现场，搜查队仍旧不死心的地毯式地搜索着地面的每一处，想着能从其中揪出蛛丝马迹。
苗佳东跑西跑，在这寒冬腊月的季节里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有些汗流浃背起来，她眯眼看着天边的灰蒙蒙的云层，丝丝缕缕的天光从其后泄出，格外刺眼。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2：03，不知不觉已是正午时分，照理来说应该是到了午饭时间，可在场的警员们没有一个松懈，皆是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案发现场的调查中。
苗佳自然也不会去想那么多，毕竟手头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不处理好，她寝食难安，可她想到了吴宇柯，想到他此刻应该在医院忙的焦头烂额，别说午饭，依他的性子，甚至晚饭都有可能顾不上吃。
她抱着手机，打开了电话薄，手指悬停在那吴队二字上，她想打个电话过去叮嘱他注意身体，别办案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充足的精神才能提高办案的效率。
可思来想去，苗佳还是没敢按下去，她犹豫半晌，最后唉声叹气的收回手机，她低眉看着挂在脖间的那枚雕花的子弹，这是她从幼时戴到而今的东西，也就是吴宇柯亲手赠予她的小物件。
算不得什么贵重物品，可在苗佳的眼里却是无价之宝。
想到这，苗佳抓着那弹头，傻傻地笑了笑，略略整理衣装，她顶着风雪去到盘山公路之上，那边此时此刻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翻过有些荒凉的地，尽是被白雪压盖着的枯草，坚冰沿着它们颓倒的身子凝固，塑形，给那苍凉添上一份晶莹剔透。
弃置于此的凶车仍旧被几位警员小心伺候着，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地方，甚至连底盘引擎盖下都深入检测了一番。
苗佳走上前去，询问是否有所发现，等待她的是预料之中的摇头，苗佳没有灰心，摆摆手便沿着公路离去。
这里被吴宇柯特别吩咐过要沿路仔细调查，现而今已经查了大半，积雪都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利用的证据，也只是因为如此，此处的公路才被封锁，凶车也没有托运回本部。
本就大雪连天的日子，再来几辆车辆碾压岂不更是雪上加霜。
苗佳看着那些沿路被翻过来的积雪，坑坑洼洼，乱糟糟的一团，而天边的飞雪也在慢慢地将其再度裹上一层新装。
走出约莫一里路，苗佳可算看见了负责搜查这条道路的警员们，他们一个个蹲在雪地之中，小心翼翼地刨开积雪，查看掩埋其下的地面是否有着什么线索证据。
机械乏味的动作让探员们有些颓暮之色，毕竟这种提不起激情的事实在是让人难以亢奋起来，苗佳缓步走过，警员们礼貌地打招呼，苗佳同样礼貌应道。
“怎么样了？”苗佳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