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依旧穿着那天他离开的时候,所穿着的月牙白的衣裳,柔顺的长发也一丝不苟的梳在一起,成了一个高马尾。
可那头白发却白的耀眼刺目,一瞬间就让司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嗤。”
沈星抬眼看着她,依旧是笑盈盈的:“咦,司瑶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看着面前气色虚弱的青年,笑道:“莫非是被我这副模样给吓到了?”
沉默许久,司瑶才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唔,大概,是得病了吧?”沈星坐在椅子上,盖着一条厚重的毛毯,他整个人几乎都快要融入黑暗之中。
“你不是毒师吗?为什么毒师也会得病?”司瑶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话说的,厨子还有饿死的那一天呢!”似乎是觉得司瑶所说的话有些好笑,沈星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这个时候,甲六便从旁边拿出一碗药来,递给了沈星。
“唉,还好把你给喊来了,不然只有甲六一个人,真的太无聊了。”沈星从容的喝下了手中的药,然后脸色便猛地一变,他捂着胸口,像是濒死之人一般,痛苦的咳嗽起来!
甲六垂眼看着,近乎于有些冷漠。
等到沈星咳嗽完了,她便拿走了沈星手里的药碗,确认过里面的东西都被喝光之后,便规规矩矩的放回了原位。
“再过几天,我就要睡觉了。”沈星眯起眼睛,看着司瑶,目光之中含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情绪。“司瑶,我要睡很久很久,我会梦到你吗?你会想我吗?”
司瑶喉头一哽,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便只能低声道:“心诚则灵。你应当会梦到我,我……”
我会想你吗?
会的吧。
身为医者,她能够察觉到,沈星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很好。
那种气若游丝的感觉,只有在将死之人的身上才能看到。
“我也会想你的。”司瑶终于补充完了自己没有说完的话。
“哈哈哈哈……你骗我。那秦夜肯定不会让你想我的。很快,所有人都会忘了我。”沈星默默的板着自己的指头:“哦,甲六不会。毕竟我还欠着她三两银子呢。”
“三两五十六钱。”甲六补充道。
“嗯嗯,还有五十六钱,当初我是买枇杷果吃了吗?”沈星皱眉,“记不太清了。”
“沈星!”司瑶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个氛围了,她陡然严肃了起来:“你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沈星嘴角的笑意淡了淡:“我没有得病,只是中了毒而已。我做了很多事情去找解药,可惜都是徒劳无功……”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抬眼看着司瑶:“唉,如若当时也有一个漂亮姑娘跟在我身边,帮我一起寻解药,说不定我还有救呢?”
毒?
司瑶浑身发冷:她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沈星的身上,还有毒!
看他现在的样子,这毒应当是十分严重的。
见司瑶不理会自己的油嘴滑舌,沈星叹了口气:“不要再想着解毒啦,这可是我爹亲自调配的,厉害吗?”
“你……”司瑶这下子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好啦好啦,我这次找你过来,又不是为了装可怜!”沈星嘻嘻一笑,声音却有些轻:“你的情况我都已经明白了,那圣玛教的祭坛,也不是什么太神秘的地方。”
司瑶看向了甲六。
甲六十分坦然的点点头:“恩,我说的。”
“那个叫穆尔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可怕,他的能力,也比你想象的要强大。”沈星似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力气,他揉了揉眼睛:“让穆尔带着你们去找祭坛,自然就能找到《神农药典》的下部了。”
“至于上部,这样,你喊我一句哥哥,我就给你,怎么样?”沈星笑着看向她。
司瑶沉默,只是看着沈星疲倦的眼。
“哈,我就知道你不——”
“哥。”
司瑶突然短促的喊了一声。
沈星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瞳眸微微一缩,整个人都跟着恍惚了一下。
很像。
司瑶的声音,司瑶的样貌,真的像极了他那漂亮的姐姐和妹妹。
只可惜一个被他爹亲手喂下了毒,另外一个,则早早的被毒蝎蛰死……
沈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甲六,药典。”
一本有些旧了的书被甲六从沈星旁边的暗格中取了出来,上面满是灰尘,司瑶接过之后,翻转一看。
果然,后半部分像是被人用刀给裁开了。
“这是什么?”
甲六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镂空金球。
这金球看起来十分精致,能看到里面还有一个更小一些的金球,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司瑶粗略一撇,感觉像是一些复杂的古老文字。
“这个东西,暂且交给你保管,只要不弄丢,随你怎么玩。”沈星咳嗽了几声:“保管三个月就好,自然会有人过来拿走,如果没有人拿走的话……”
“这东西就归你了!”他艰难的摆了摆手,一副鼓作潇洒的姿态。
莫名其妙。
司瑶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可是沈星却已经彻底没有了声音。
观察许久,司瑶这才发觉,沈星这是睡着了。
一时之间,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而甲六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对着司瑶道:“我送你回去。”
两人刚刚转身,司瑶便听到沈星的声音含糊传来。
“司瑶,我听说大漠的月亮又圆又亮,你替我看看吧。”
向来都是笑意盈盈的他苦笑了一声:“我应该,看不了了。”
此刻,洛城里面一片漆黑,这里本就是一座废弃的城池改造而来,自然不会有华灯初上的模样。
深蓝色的苍穹之中,孤苦伶仃的挂着一轮弯月。
“沈星会死吗?”司瑶同甲六并肩走着,突然出声问道。
甲六脚步不停,手中握着的灯笼照亮了一小块地面。
“也许会,也许不会。”甲六微微抿唇:“沈星大人他,待我很好,只是我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了。”
司瑶也有这个感觉。
沈星这副模样出乎了她的意料,而他的言行看起来,则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两人各怀心思,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便不再说话。
淘金会的意外让全部的人都陷入了混乱,好在这次的贸易会已经到达了尾声,秋朗的商团同其他的大商团联合起来,很快便稳住了局面。
而等到第二日,司瑶和甲六再一次前往阁楼的时候,发现沈星早就已经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一朵昙花,短暂的绽放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与此同时,正如同沈星所说的一样,穆尔听闻了圣玛教祭坛的事情,十分坦然的答应了下来。
“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穆尔擦拭着手中的弯刀,他的面前放着一小节骨头,已经被清洗干净。
司瑶听人说,这是莎莉的指骨。
就在司瑶被沈星喊走的那个夜晚,穆尔向秋朗说明了一切之后,便提着弯刀,进入了莎莉的房间。
也正是因为如此,秋朗才知道,原来莎莉做过的事情,竟然如此恐怖。
“她在祭坛发现了很多东西,包括赫尔怒的真相。”秋朗坐在穆尔对面,同司瑶解释着:“莎莉她,为了让赫尔怒重新出现,蛊惑一户人家,将自己的妻女全都献了出来。”
“没有存活一个。”穆尔补充道:“但是她也从中得到启发,研制出了更为凶猛的毒。”
司瑶目瞪口呆。
莎莉疯了,她真的疯了。
从她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