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瑶对郑秋水十分陌生，因此便平静地坐在三人中间喝茶。
许是出嫁的姑娘都会萌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情来，因此没聊几句，这郑秋水便用手帕按着眼角，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美人垂泪，本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场景，可司瑶却看的有些厌烦，原因无他：这房内点燃的熏香与她而言，味道太过浓重了。
她的嗅觉向来都比其他人要灵敏不少，因此这股味道闻久了，便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的。
楚缨注意到司瑶的脸色不太好，连忙问道：“司瑶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敢问郑姑娘，您这房内用的熏香，可是月鳞香和甘淞混合制成的？”司瑶眉头微微拧起。
这月鳞香和甘淞的味道清甜醇厚，寻常女子最喜欢用，可若是用久了，便会让人感到疲劳困乏。
听了这话，郑秋水柔声道：“闻起来是很像，不过这并未月鳞香同甘淞混合，而是我自己悄悄买的紫游长罗香。”
“紫游……长罗香？”司瑶慢慢的念着这个名字，却发现自己并未听闻过，便道：“这是何物？”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从另外一位姐妹那边听说，这长罗香是京城那边新制的，千金难求，我花了不少力气才买来的呢！”
说这话是，郑秋水神色骄傲，有些得意。
长罗香……
司瑶认真的辨认着这股味道，却总感觉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嗅到过一般。
“这香味倒是奇特，不知姑娘能否告知在下，这东西究竟是在哪里买到的？”司瑶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平缓，但是楚缨却还是察觉到了她语气中带着的凝重。
郑秋水却没有楚缨这般敏锐了，只以为司瑶是喜欢自己的这份熏香，“司瑶姑娘要去买吗？不用了，这熏香我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送你一些便好了。”
郑秋水的体贴让司瑶感到有些头疼，她刚想着换个理由询问一下这长罗香的来路，便见到楚缨轻轻地扯了扯郑秋水的衣袖。
“秋水姐姐，你就告诉我这熏香哪里买的吧。我不想要夺人所好。”楚缨放软了声音，楚楚可怜的看着郑秋水。
郑秋水最吃不消的便是她这一套，无奈的点了点楚缨的鼻尖之后，便转过头来，含笑望着司瑶。
“城王大街的最东边，有个云天茶楼，门口坐这个绿衣裳的姑娘，便是购置这种熏香的了。”郑秋水笑道：“不过这姑娘只售卖一小会儿，看看时候，应当快要走了吧。”
她话音刚落，司瑶便蹭的一声站起了身子：“闲来无事，我便去那云天茶楼看一看。”
楚杭听到这话，却下意识的出口阻拦：“你不参加郑姑娘的婚宴了吗？”
“没事的楚公子，你还未成亲，不晓得这婚宴有多麻烦，怕是到傍晚，才刚刚开始呢！”郑秋水连忙给司瑶解围。
楚杭听了这话，自然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口气：“你要去买那劳什子熏香？钱可带够了？”
“够了。你们继续聊。”司瑶敷衍的笑了一下，便马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她脸上的淡淡笑意便顿时消失不见，转头对着身旁的丫鬟吩咐道：“你们小姐说房内的熏香燃尽了，让你取些沉香来点上。”
这丫鬟楞了一下，神色颇有几分疑惑：“啊？取沉香吗？我们小姐分明喜欢那长罗香的。”
司瑶叹了口气：“你们小姐现在不喜欢了，还让你把全部的长罗香都丢掉！”
“那、那好吧。”小丫鬟乖巧的点了点头，借着便忙不迭的转身去做司瑶吩咐她的事情了。
见这小丫鬟转身离去，司瑶的神色也一下子变得冷厉，朝着外面快步走去。
就在询问这熏香来历的时候，司瑶已经记起了，自己为何觉得这股香味熟悉。
在楚家的药库内，这存放银色五灵脂的药格旁边，放的便是这白骨香。
她先前翻看医书的时候，曾查阅过相关的资料，得知这白骨香乃是一味十分奇特的药材。
用沸水煮过之后，雪白的块状白骨香便会变成深黑色，散发出一股十分奇异的香味来。
这香味天生便带着微量毒性，若是闻久了，肺部便会渐渐生出水泡，死状通常都极为凄惨。
这郑秋水看起来柔若无害的，究竟为何会点燃这致命的白骨香？
司瑶一路小跑，很快便赶到了云天茶楼。
这茶楼大门敞开着，里面的茶客来来往往，时不时传出一阵惊堂木来，紧跟着便是各种看官热烈的掌声。
司瑶在云天茶楼门口环视了一圈，便在一个买烧饼的摊子旁边，看到了一个穿着碧绿麻衣的小姑娘。
这姑娘相貌平凡，脸上有些雀斑，正抱着自己怀中的竹篮子，抬眼环视着四周，模样颇有些紧张。
司瑶却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姑娘便是先前那个在楚家药库，冒名顶替她取走一份白骨香的姑娘！
她的猜测果然没有出错，竟然真的有人敢对楚家的药库下手！
她静静地站在云天茶楼门前，回想起了楚杭先前信誓旦旦的同自己说的话，冷笑道：“这边是你说的，固若金汤？”
这姑娘明显也注意到了司瑶，可她并没有认出来她的真实身份，只是认为司瑶也是过来买香的，便壮着胆子喊。
“长罗香，好闻的长罗香……”
司瑶知道这姑娘在等着自己，便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了看这姑娘怀中的竹篮。
只见这竹篮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一个个油纸包，这些油纸包大小都一样，上面用毛笔字潦草的写了个“罗”字。
司瑶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油纸包上的字，发现墨迹竟然还没有干透。
白骨香的炮制方法很复杂，仅凭这姑娘一人之力恐怕是没有办法做到。
看来，是有人专门通过这种方法偷来白骨香，制成所谓的长罗香之后，再卖出去的。
“这长罗香，多少钱一份？”司瑶低声问道。
这姑娘见司瑶衣着不菲，便压低了声音，道：“一包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
司瑶暗道：一斤的白骨香才多少钱？这竟然还是个暴利的行当！
“这长罗香，好闻吗？”司瑶抬眼凝视着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她这么看着，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可还是勉强回到：“很、很好闻的。”
司瑶刚想着换一种方式问一问，便听到这小姑娘悄悄凑近了司瑶，低声道：“姑娘们都喜欢，送过去之后，很快就能见效果，也查不到你身上的。”
听了这话，司瑶却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姑娘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本以为那群人是将白骨香制成熏香牟利，结果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将这东西当做杀人的毒物？
司瑶压下眼底的震惊，沉默了半晌之后，才低声问道：“这些远远不够。我要见你后面的人。”
说着，她便取出一锭银子来，慢慢的放在了小姑娘的面前：“钱不是问题。”
小姑娘从未见过如此大块的银子，眼睛都直了。
“好，好！我这就带你过去，你快些随我过来！”这小姑娘忙不迭的将司瑶给的银子收了起来，然后便站起身子，带着司瑶走向了茶楼旁边的小巷子。
这小巷子似乎常年照不到阳光，两边都是露天的排水沟，散发出一股恶臭来。
往前走一段，司瑶便见这平平无奇的小巷子内，竟然还有不少的人家居住在此。
原来城王大街阴暗破落的一面，便藏在这一条条表面浮华的小巷子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