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平蜷缩在角落之中,浑身上下都是尘土,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马厩之中光线很暗,只有司瑶手中的油灯有一小缕摇曳的光芒。
“她发了烧,部落里的医者已经流浪到别的地方了,所以我就亲眼看着我的妹妹,从大声哭泣,到奄奄一息……”回想起那令他彻骨难忘的情景,焦平抖了抖肩膀,目光之中流露出了几分恐惧。
司瑶平静的握着手中的烛台,任由烛泪淌下,地落在自己的手指上,一言不发。
秦夜却突然前进几步,不容置疑的将她手中的烛台拿走,低声道:“回去吧。”
“……好。”司瑶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她垂下眼来看着焦平,声音有些冷:“你很可怜,但这并不是你想要杀死我们的理由。焦平,这件事情我会告诉秋彤。”
角落的焦平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却只是嗫嚅了几下嘴唇,脸色渐渐苍白。
司瑶牵着秦夜的手,慢慢的从马厩里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狂风骤起,一阵一阵的蹂躏着这个有些残破的小客栈。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司瑶刚刚走出客栈门,便发现门口的位置已经被沙土给埋住了。
她愕然道:“这便是大漠的狂风么?竟然如此恐怖。”
唐饼饼的娘亲也走了过来,笑道:“是啊。因此我们以前都要洒扫客栈门口的。”
司瑶看了看她红肿的眼眶,心道:昨夜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应当是她发出的吧。
虽说自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是却失去了心爱的夫君,定然不会如同表面上看到的这般冷静。
司瑶揉了揉眼睛,打算推开门去看看马厩里的焦平和独狼,结果刚来到马厩门口,便发现马厩的大门已经被狂风给吹倒了,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狂风的马草堆。
司瑶陷入沉默:独狼和焦平,竟然跑了!
当她将这件事情告诉给秦夜的时候,秦夜却显得十分镇定。
“对于这件事情,我并不感到意外。”他淡声道:“他们若是真的想走,我们都拦不住的。”
可,在这茫茫大漠之中,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司瑶抬眼看着一望无际的沙漠,轻轻皱了皱眉。
而吃过了早饭之后,唐饼饼的妈妈也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带着自己的孩子们离开丹泊古城,回到中原去。
“孩子们也越长越大,我不希望他们跟我一样,将余生都用来守着这样一座死城。”唐饼饼的娘亲低声道:“所以,还要劳烦你们捎带我们一阵了。”
唐饼饼对自己母亲的话显然没有什么意见,坐在旁边乖乖的喝着热汤,是不是还帮自己的妹妹擦擦嘴。
司瑶等人自然也不会介意带上他们,几人简单商量了一下路线之后,便重新启程。
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因此他们这一次的脚程快了很多,到了下午的时候,那一大片连绵的城墙,已经被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娘亲,我们还会再回来么?”唐饼饼坐在马上,扭头看着天边的黑色线条,神色有些恍惚。
而他的娘亲却默默的将他的头转了回去,低声道:“不会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丹泊古城了。”
听着她所说的话,司瑶心中却有些感慨。
等到他们回到贝都因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出发的第二天了。
离开之前,秋彤拉着司瑶的手,说她每天都会守在贝都因人群落的门口,等着他们回来。
可如今司瑶他们回来了,信誓旦旦说着要接他们的秋彤,却不见了踪影。
几日未见,秋朗十分忧心自己妹妹的情况,下了马便连忙寻了过去。
“先去营帐里面休息一下。唐饼饼他们,我会安排妥当的。”秦夜知道司瑶心系这三人,因此便低声同她说话。
司瑶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抱了一下他:“我先去看秋彤!”
贝都因人对于他们的归来已经见惯不惯,司瑶连续路过了几个营帐,都没有瞧见秋彤的身影,不免有些奇怪。
“司瑶姑娘!”身后传来了晴雨的声音。
她一路小跑敢上前来,问道:“你是要去找彤儿吗?”
司瑶颔首:“是啊。她先前说的好好的,要来接咱们,怎么瞧不见人了?”
晴雨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彤儿从来都不会欺骗我们,这孩子执着的很,说要接我们,就肯定会来的。”
闻言,司瑶怔了一下。
可现在,秋彤却并未出现,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很希望自己不过虚惊一场,可是当看到面色阴沉,朝着她们快步走来的秋朗之后,这一切却都成为了现实。
在贝都因人最中央的营帐中,躺着一个小女孩,面色苍白,额头上宛若太阳般的、略有几分扭曲的纹身若隐若现。
旁边守着几个贝都因人,他们不知道秋彤怎么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治疗她,便只能不断的用热水擦拭着秋彤脸上的汗水。
很快的,司瑶和晴雨便来到了秋彤身旁。
“怎么、怎么会这样?”瞧见秋彤这副模样的时候,晴雨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无比疼惜的走上前去,摸了摸秋彤滚烫的脸颊,哽咽道:“彤儿,彤儿?晴雨姐姐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睛啊?”
司瑶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脸色也有些阴沉。
她问身边的秋朗:“你们为何不像之前那样,去治疗你的妹妹?”
“那种办法用一次,效果便会减弱一分。除非不得已,否则我们是不会用的。”秋朗沉声道。
司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现在,你们要怎么办?”
秋朗垂眼看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妹妹,沉吟片刻之后,冷声道:“明日启程去找圣玛教祭坛,哪怕是死,我都要把《神农药典》的下部带回来。”
同秋朗又商量了几句之后,司瑶便走上前去,想要用自己的办法,让秋彤看起来能够好过一些。
她带来的药材似乎挺管用的,没过多久,秋彤就退了烧,脸色也好转了一些。
只是仍旧没有苏醒,只是陷入了昏睡。
司瑶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走出营帐之后,便想着去找穆尔,她要确认,那个祭坛之中真的有她所需要的东西。
可一出门,便撞上了封刀。
他们启程前往丹泊古城的时候,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让封刀留了下来守着秋朗商团的人。
而如今看来,他做的很好。
封刀也没料到自己会猝不及防的碰到司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你……你回来了。”他低声说道。
司瑶此刻却无暇同封刀再说什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辛苦了”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转身离开了。
当她找到穆尔的时候,便发现秦夜也在,正认真的询问着大长老什么事情。
瞧见司瑶过来,他冷硬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抬眼看着她:“怎么突然找过来了,莫不是想我了?”
司瑶咬了咬唇。
秦夜却也注意到了她低沉的神色,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遥遥?怎么了?”
“秋彤病倒了,咱们现在须得快些出发才好。”司瑶沉声说道。
而圣玛教的大长老叹了口气:“只有到了明天,风蚀岩群才会出现。现在,你们不管怎么着急,都没用。”
“我这次过来,只是想要找您确认一下,那圣玛教的祭坛之中,真的有《神农药典》的残卷吗?”司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切。
大长老缓缓的点了点头:“有。否则,你以为赫尔怒,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话,司瑶眼底倒是出现了一抹愕然。
依照她先前的了解来说,这赫尔怒应当是一种被药物控制了心神的、极为恐怖的怪物,可听这位大长老的话,竟然跟《神农药典》也有联系?
秦夜却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似的,神色十分从容。
大长老默默的看了看两人,然后疲惫的叹了口气:“《神农药典》并非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总之,其他的事情我都已经告诉给他了,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他便好。”
言罢,大长老便带着满身的疲倦,坐在了旁边的软毯之上,闭目养神,似乎是打算好好的休息一阵子。
司瑶微微抬头,看着秦夜:“没想到你动作还挺快的。”
听出了她语气中带着的淡淡嘲讽,秦夜苦笑一声:“你一会去便去找秋彤了,我闲来无事,便只能去问问《神农药典》的事情了。”
她抬眼看着秦夜:“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神农药典》会跟赫尔怒有联系?”
见她情绪有些急切,秦夜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先让大长老在这边休息,咱们边走边说吧。”
司瑶颔首答应。
两人很快离开了营帐,此刻天色已经要黑了,这些贝都因人便早早的回到营帐之中,因此附近并没有什么人。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司瑶便听到秦夜低沉的嗓音:“赫尔怒一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就连大长老这样的人都记不清了。”
顿了顿之后,秦夜又道:“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让人变成赫尔怒的药,就记载在《神农药典》的残卷之中。这东西先前,似乎是由圣玛教的某一任教主保存的,但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教主便趁着祭坛出现,门洞大开的时候,将《神农药典》的下卷也放了进去。”
“从此之后,圣玛教中的一些人,渐渐变得狂躁、嗜杀,迫于无奈,圣玛教的人,便将这群人统一关押起来,喂它们喝药,效果也很显著。”
司瑶愣了一下:“效果显著?你是说,他们都恢复神志了?”
秦夜却却并未点头,只是默默的看着她,“不。喝了药之后的赫尔怒会渐渐温顺下来,然后,停止呼吸。”
她脚步一顿,登时便愣在了原地。
是长久痛苦的活着,还是痛快的死去?
圣玛教里面的人显然是选择了第二个答案。
大批的赫尔怒相继死去,圣玛教便不得不深入大漠,休养生息,直到一个叫做莎莉的小女孩,无意间进入祭坛之中,见到了那本名为《神农药典》的半本残书。
之后的事情,司瑶也知道了一个大概。
令她感到惊愕的是,《神农药典》里所记录的,除了治病救人的药方之外,竟然还有赫尔怒之毒这种骇人听闻的东西。
将这些事情都如实告知给司瑶之后,秦夜便低声道:“先前沈星给你的那半本书,你如今放在哪里?”
“贴身带着呢。不过我还没有翻开看过。”楚离渊犹豫了一下:“你怀疑这本书里面也有类似的内容?”
秦夜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
“屠户持刀割肉,木匠持刀砍树,巧妇持刀切菜。”他眉眼温和的看着司瑶:“《神农药典》放在你那里,我很放心。”
司瑶愣了一下,道:“你是说,我是巧妇?”
秦夜神色一僵:“恩?”
他刚要解释,司瑶却微微抬头盯着他:“我知道你是在比喻。但你把我比喻成巧妇?”
默默的叹了口气,秦夜在司瑶即将开口说话的时候,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片刻之后,将几乎瘫软了的女子抱在怀中,秦夜轻轻的啄了一口她的面颊:“早些睡。明日我们便出发去找圣玛教的祭坛。”
无赖啊!
司瑶指尖都有些发抖。
到了第二日,秋彤的烧竟然降下来了不少,应当是因为司瑶熬制的药的原因。
而其他人则都已经整装待发,准备跟随圣玛教的大长老,去风蚀岩群寻找传闻中的祭坛。
“秋彤情况如何?”见晴雨神色黯然的骑马走来,司瑶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靠近了她低声问道。
“吃了你的药,烧倒是退下来不少,只是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晴雨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额头之上,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神啊,求求你,救救彤儿吧……”
闻言,司瑶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下来。
在穆尔和大长老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贝都因人聚集的群落,朝着不远处的风蚀岩群走了过去。
为了避免意外,这一次的秋朗可是将商团中身手不错的人都喊了过来,如今万事俱备,没有了顾虑,他们教程很快,在晌午之前,便已经将贝都因人的营地远远甩在脑后了。
司瑶自己单独骑着一匹马,速度不快的话尚且还能接受,但是当他们不得不加快速度,想着赶在日落之前抵达风蚀岩群时,便只能将自己的马匹交给别人,然后牵着秦夜的手上了他的马。
秦夜架马技术极好,将司瑶揽在怀中,垂眼看了看她的神色,低声道:“秋彤的情况很差?”
“也不能说很差。”司瑶叹了口气,靠在他的胸堂之上:“按照晴雨的说法,现如今她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顿了顿,秦夜的语气有些诧异:“她身上的蛊虫,竟然那般厉害?”
“是啊。晴雨并未跟我说过太多,他们商团的人,好像也很忌讳这件事情。”司瑶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过这是别人的事情,我们也不便询问太多。”
“说的也是。”秦夜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困了便先靠在我怀中睡一觉。按照那大长老所说的,傍晚时分,咱们就能瞧见风蚀岩群了。”
司瑶点了点头,可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大漠的苍穹十分辽阔,没有任何东西的遮挡,甚至会给人一种即将坠落而下的错觉。
一轮火红的红日在天际线处收敛着自己的光芒,一点点的下沉。
等到最后一丝夕阳也销声匿迹之时,司瑶抬眼一看,便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
这块岩石约莫有两个人那么高,下面零星的生长着几颗说不出名字的草还有仙人掌。
“这里就是风蚀岩群了。”大长老取出了自己的罗盘,然后低头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我看看……”
其他人则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停下步伐,在穆尔的指挥下,下了马,然后将绳子绑在了不远处较为低矮的风蚀岩上。
秦夜抬手抱着司瑶的腰,轻而易举的便将她抱了下来。
“他们打算在晚上进入祭坛?”司瑶看了看四周的人,低声问道。
秦夜点头:“说是要罗盘的风水配合上天上的星宿,才能找到祭坛的位置。”
唔,有些玄幻。
这个过程似乎十分的漫长,秋朗指挥他们将附近干枯的蓬草摘了下来,架起三四堆篝火来。
所有人都围绕着篝火坐在一起,然后将身上带着的锅盔、烤馕之类的,拿出来加热吃掉。
司瑶如今已经习惯了大漠的饮食,她坐在晴雨的身旁,将手中被烤得温热的锅盔掰开,递给了她一半。
“晴雨,还在担心秋彤吗?放心好了,她一定不会有事情的。”看着晴雨带待出神的眼眸,司瑶叹了口气,“总之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司瑶姑娘你自己吃吧。”晴雨轻轻的摇了摇头。
司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不由分说的将自己手中的锅盔塞给了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