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软声细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侯金英眉头一皱,坐直身子,指着她的脸怒骂道:“哟哟哟,张氏,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你不是号称骂遍全村无敌手吗?不是说全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爱过你的骂吗?怎么今天就这么怂呢,你在那里开骂啊,怎么不跳着脚骂了啊?”
张氏怯生生地说道:“我,我,我也是想骂他们,可是我怕一旦骂了他们,要是让他们把我抓住关起来,就怀了你的事了,我就忍着赶回来了,不过她那边的水路走向我都看清楚了,完全可以把水引到咱家地里。”
“哼!”侯金英冷哼一声,道:“这就完了?”
张氏吓得浑身一哆嗦,想了许久,道:“就,就,就这些啊,你就是让我去地里看看林秀……”
“放屁!”侯金英大声喝断她的话,起身拿手指点着张氏的额头,道:“林秀?林秀?呵呵,叫的真好听,可是人家林秀现在还看得起你吗?要不是当初你作死,林秀能离开你家吗?还叫的这么好听,哼!忘了我怎么告诉你的了!叫她贱人!贱妇!”
“是是,我错了,是那个贱妇,从水池修建出来的水渠,可以在中间挖通,把水引到咱家地里。”张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侯金英坐下,端起茶壶倒水,结果里面没水了。
张氏看到,赶紧跑到屋里拿了暖瓶出来,给茶壶里倒满水,又端起茶壶给侯金英倒上茶。
侯金英道:“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杵这儿干嘛,看到你就恶心!”
张氏如蒙大赦,赶紧跑进屋里去。
坐在床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结果不巧这叹息声正好被侯金英听到了,侯金英直接冲进屋里,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老狗日的,唉声叹气的给谁听呢?啊!你什么意思?我虐待你了吗?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啊?我告诉你,老狗日的,我看你是日子好过了,吃饱了撑的有力气了是不是?那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就吃一顿饭!我看你老狗日的还有力气叹气吗!”
其实张氏每天本身就吃不饱,刚刚叹息也只是因为挨了骂,心中有怨气罢了。现在侯金英竟然让她每天只吃一顿饭,她哪儿还受得了啊,赶紧哀求道:“侯小姐,金英小姐,我求求你了,别让我只吃一顿饭,我会受不了的,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我,我刚才就是我嘴欠,我,我……”
啪!啪!
她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眼圈泛红冲侯金英哀求道:“侯小姐,我错了,我嘴欠,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就是别让我每天只吃一顿饭啊!”
“打你?哼!就你那张全村出了名的臭嘴,打你还嫌脏了我的手呢!”侯金英轻蔑地说道。
张氏哭着,一咬牙,又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
侯金英撇了撇嘴,道:“好了好了,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的,就你这点小伎俩,哼!”说完,侯金英转身迈步走出去。
张氏松了一口气,待侯金英走出屋门,她这才敢扑到床上,把头蒙进被子里,无声地啜泣着。
她开始想儿子。
若是苏云峰在,至少苏云峰会听自己的,会为了自己跟侯金英吵,乃至打她都有可能,自己哪儿会受这种窝囊气啊。
她又开始想起了林秀。
林秀在她家的时候,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劳任怨,做任何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紧着苏云峰和张氏吃,最后剩下点什么就自己吃什么,甚至有的时候,张氏恶意刁难林秀,让林秀一顿乃至两顿都没饭吃,林秀也从来没抱怨过什么。
和现在的侯金英相比,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晚了。
啪!啪!
张氏又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懊悔不已。
侯继英从屋里出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想着林秀现在可是出尽了风头,可是自己一家却在村里被彻底孤立,她越想越烦闷,遂走出院门,想去外面转转。
结果刚走到外面路上,突然看到侯德柱正低着头,从对面走过来。
“哎,柱子叔,你这是去哪儿啊?”侯金英远远的打招呼道。
侯德柱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是侯金英,赶紧说道:“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什么事?”
“找你商量一下那神水的事什么时候办啊!”
“这事你定就是了,需要我做什么,需要我帮什么忙你尽管开口就是。”侯金英淡淡地说道。
侯德柱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是有点担心啊。”
“担心?担心什么啊?”
“你想啊,金英,事情都出了,林秀肯定会派人加强巡逻,到时候要是再被发现了,岂不是更麻烦了吗?我担心啊,要是真的再被发现,恐怕我和你婶子都不能在林秀哪儿干活了,倒是又少了一笔收入来源啊。”侯德柱说着,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心。
“呵呵。”侯金英冷笑两声,说道:“侯德柱,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看这事你还是别参与了。”
“啊!”侯德柱赶紧说道:“不,不不,金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嘛,这也正常啊,你说对吧。”
侯金英听了心中那个气啊,她上前两步指着侯德柱的鼻子骂道:“我说侯德柱啊侯德柱,你怎么就没脑子啊!你说说你啊,能干点什么,就这点破事你都担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难道你指着我一个侄女儿,指着我一个女人来做这事吗?到时候苏云峰回来,要是知道了,你怎么跟他交代?”
侯德柱讪笑着,说道:“侯金英,你也别这么说,这是咱们两人的事情,你要是真看不上我,那好,晚上你自己去干好了,反正我只要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林秀干,每天的工钱可是少不了我的,我照样过好日子。”
“哼!侯德柱,亏你还是个老爷们,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找你合作,哼!我看啊,你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好不了了,你只配给林秀做工,你想要过上好日子,永远没这个机会!”
虽然侯德柱虽然有些软弱,可毕竟也是个男人,被一个晚辈这样说,况且还是一个女子,他当即脸上就挂不住了。
他瞪了侯金英一眼,生气地说道:“金英,你这怎么说话呢,啊,我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也是你没出五服的叔叔,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哎呦我呸!”侯金英轻蔑地说道:“还叔叔呢,我告诉你侯德柱,别说是你了,就是我爹侯世昌,只要是一点做的不顺我的意,不照样被我骂的狗血喷头,不敢还口吗?就现在,他还不敢上我的门呢,他来一次我骂他一次,他能怎么样?”
这事倒是没错,整个双井村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侯德柱说道:“金英,我知道,我知道,好了好了,咱不吵了,这事咱还得一起干,你看看,我们俩谁过不好,到时候都会被没人笑话,你说对吧。”
“得得得,别废话了,我问你,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侯金英不耐烦地问道。
侯德柱左右看看无人,才低声说道:“虽然说这件事情搞砸了,可是我却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池子里绝对是神水,因为今天我们去的时候,我看林秀很生气,她越是生气就越说明我们的猜想是对的,所以我们还得趁热打铁,想办法把水弄出来。”
“你有什么办法吗?”侯金英眼珠一转,冲他问道。
侯德柱说道:“我知道她大棚里灌溉系统的水渠走向,晚上的时候,我偷偷地摸过去,在最隐蔽的地方扒开一个口子,然后把水引出来,到时候我们想要多少不就有多少了吗?”
侯金英没料到他的想法竟然跟自己的不谋而合。
不过她却故作不知,装模作样地想了好久,道:“这样做行吗?”
“当然行了,绝对没问题。”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做?”
“我觉得,事不宜迟,就今天晚上。”侯德柱嘴角泛着淡淡的笑容,说道:“再说了,我是昨晚出了事,而且今天还挨了骂挨了打,她肯定想不到我今晚还会去,今天我们带上一个瓢,到时候直接往桶里舀水。”
侯金英点点头,道:“今晚多带几个桶,拉着一辆车过去。”
“对对对,金英啊,晚上你把你家的板车拉着吧,我要是从村里拉一车桶出来,被人看到了肯定会阻拦的。”
侯金英答应下来。
商定之后,侯德柱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朝村里走去。
心情好了他脸上也带上了笑容,虽然说村里人都知道他昨晚的事情,如今走在路上没人理他,可是他却丝毫不在乎,甚至还哼起了小调,遇到人远远地还跟人打招呼,不管人家理还是不理。
碰到那些不理的,擦肩而过之后,他总是会撇撇嘴,心中暗道:哼,你现在不理我,等我弄到了神水,看我种出庄稼来,到时候比你们挣得还要多,到时候可比跟着林秀干强多了。
哼着小调回到家,远远的他便看到家门口拴着一匹高头大马。
侯德柱禁不住心中一惊,仔细回想半天,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亲戚是富商巨贾,而自己的妻子娘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大户人家亲戚,可是这一匹马值不少钱,那会是谁来找自己呢?
突然他想到了钦差大人和镇守,再联合今天自己的事,心想坏了,难不成是钦差大人派人来抓自己了?
不行!赶紧跑吧!
别管来认识谁了,先跑了再说!
想到这儿他转身撒腿就要跑,结果刚刚迈出去一步,突然舍后传来冯氏的喊声:“哎,当家的,当家的,快过来,你干嘛去啊,快回来!”
唉!这个败家娘们!
心中这样想着,侯德柱只好慢慢转过身去,哭丧着脸看着后面。
只见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人正牵着马看向自己,身边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妻子冯氏,只不过此时冯氏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笑容,冲她招手。
难道说是好事吗?
侯德柱迈步走过去,问冯氏道:“这位大人是谁啊?”
“侯德柱,我是钦差大人的随从,大人特意派我前来请您过去,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清楚。”那年轻人不卑不亢地说道。
“了解清楚?了解什么啊?”侯德柱试探着问道。
这时冯氏笑着说道:“还能了解什么啊,还不是了解了解林姑娘的事情嘛,钦差大人说了,林姑娘是个好人,他想要多多搜集一些林姑娘的事情,回去好禀报给皇上,为她讨要奖赏。”
“哦,原来是这样。”侯德柱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冯氏接着说道:“当家的,林姑娘是个大好人,她对咱们就像亲人一样,就咱们家那些地,要是你自己种,每年的收成咋样你是知道的,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现在林姑娘包去了,咱们跟着干活,不仅有工钱,还……”
侯德柱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娘们家懂什么啊你,别再说了,别耽误了大人的时间。”
“对对对,侯先生说的对,咱们这就走吧,别让大人等急了。”
侯德柱点点头,却又面露难色,冲那年轻人说道:“你看看啊,我们家你也进去了,连个脚力都没有,只能靠我两条腿走路去,你骑马先走一步吧,我随后跟上。”
那年轻人说道:“不用了,我看你家里有一辆板车,套到马上,我们一起坐车回去。”
“行,这样也行。”
很快套上马车,二人坐在板车上,赶着马飞快地出了村子,上了通往清扬镇的官道,直接朝清扬镇飞驰而去。
冯氏心中那个开心啊,心想现在侯德柱去见了钦差大人,把林秀的好处一说,到时候苏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两句,那皇上一高兴,还不就又给林秀一些赏赐吗?想到这儿,冯氏心里的内疚一扫而光。
她走进家里,给公公婆婆交代了几句,然后起身去林秀家。
刚出门,便碰到了正朝他家走来的李正。
冯氏笑着打招呼道:“三哥来了,有什么事吗?”
“哦,冯氏,德柱在家吗?”在冯氏面前,李正是个大伯哥,所以说话很严肃。
冯氏说道:“三哥,德柱不在家,刚刚被钦差大人的随从叫走了。”
李正听了心中一惊,忙问道:“啊?被钦差大人带走了?为什么?我们可是跟钦差大人说了不追究了,他怎么又把德柱给带走了啊?不行,我赶紧去找秀儿商量办法,虽然德柱这次犯了错,可也是咱们双井村的村民啊,可不能让他出事!”
“三哥,你误会了。”冯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正眉头微皱,道:“你是说,钦差大人专门派人来请德柱,为的就是搜集林秀做的好事?”
“嗯,那随从是那么说的,还说钦差大人这样做,是为了回去后向皇上禀报,然后喂林秀争取奖励。”
“唉!”李正一跺脚,道:“坏事了!坏事了!”
见李正这种反应,冯氏当即也有些害怕了,问道:“坏事了?三哥,怎么了?”
李正说道:“你以为苏文落真的那么好心吗?哼!再说了,苏文落想要收集林秀的好人好事,找我不是最好的选择吗,而且当时我还和他一个桌吃饭呢,可是他为什么单单找你们家德柱呢?还不是是因为今天你们过去了,而且还提到了潭水的事情。”
“你是说,苏大人也觊觎潭水?”
“对,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也是为了潭水,这才把德柱请去的。”
冯氏听了,一拍脑袋,懊悔地说道:“哎呀呀,是呀,你说说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唉——”叹了口气,她迈步朝前走去,“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告诉秀儿。”
李正道:“你走这边,我走另一边,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林秀,好早想对策。”
不得不说苏文落带来的马都是好马,也就是半个时辰的时间,马车停在镇守府门前,随从带着侯德柱来到一间客房门前,伸手敲敲门,道:“大人,侯德柱请来了。”
“好,快请进,快请进。”屋里传来苏文落的声音。
那随从伸手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侯德柱自己走进去。
屋子里,苏文落正坐在圆桌旁喝着茶,手里拿着一本书,见侯德柱进来,他赶紧让侯德柱坐下,又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
侯德柱受宠若惊,笑着说道:“苏大人,我听说了,你叫我来是想让我说说林秀在我们村里的一些做法,对吧?”
“不对,那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你想想,我要是告诉你请你来是商量神水的事情,你会来吗?要是被你们村里的其余人听到了,会放你来吗?”苏文落淡淡的笑着说道。
“神水?呵呵,苏大人,什么神水啊?”
“我说侯德柱,你够了啊,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啊。”苏文落脸色一沉,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把你给叫来,是因为我不甘心,我早就怀疑林秀种的这些粮食,一定会有她的门道,我也怀疑是水的事,所以这才把你叫来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啊?”
“我出钱,你来负责给我打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