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
自从萧烨给他诊出肺痨之后，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只能日日静养，靠着萧烨开的药方才能好受一些。
若非如此，他根本就舍不得把那么多的权势一股脑放出大半到太子手上去。
只是正因如此，他才会越来越觉得不耐烦，火气也一天比一天大。
萧烨回了趟太医院重新准备了一张方子，打算进行下一步计划。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老皇帝将对着送药的宫人大发雷霆。
“不是早就吩咐过等药放凉之后再给朕送过来吗？连朕的吩咐都不听，是不是以为朕病了你们就能无法无天了！”
这番话充满了怒气，几乎是从老皇帝的口中直接吼出来的。而那名被骂的宫人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甚至都不敢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样的场景，最近几乎日日都在上演。
老皇帝舍不得权势，却又因为终日困在龙榻之上无法随意走动，不得不放。都说病痛最能折磨人的内心，又何况是他这样卑鄙又自私的人？
是人都怕死。所以历朝历代才总会有那么几个昏君非要追求什么长生不老之道，引得民不聊生，最后被那些正义之推翻朝政，不得好死。
心里对于死亡的恐惧，以及对放权的不甘，让老皇帝终日憋着一股火气。只是他因为肺痨只能躺在这龙榻之上苟延残喘，根本无处发泄，这次索性便将这种怒火直接放到照顾他的宫人身上去了。
萧烨并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也没那么多空闲的善心。不过他在人前的形象一直都是善良的神医，又要记着在老皇帝的面前刷刷好感，这会儿自然不能装作没看到。
于是他装作像是刚刚听到动静的样子，带着一脸惊讶赶紧走进去。
“这是怎么了？”
萧烨先是慌忙地问了一句，而后也没管地上那个宫人，一边向老皇帝行礼，一边颇为关切地转了话音说道：“陛下怎能这般动怒。微臣先前便告诉过您，这病必须得安心静养，不能太过操劳，也不可随意动怒。”
他一来，老皇帝自然也就顾不上再去训斥那个吓得跟鹌鹑一样的宫人了。
虽然老皇帝不再像刚病时那样将萧烨看做救命稻草，一见面便带着几分激动，不过这会儿好歹也不会把怒气往他的身上撒。
他冷着脸让那名宫人滚出去之后，这才终于收了方才那满脸怒容，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重新开了口：“静养有什么用，朕的身体到底怎样，朕自己就能感觉到。”
“萧烨，你同朕说句实话，朕的病是不是根本就治不好了？”
老皇帝之前从来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也不敢往这个方面想。自从萧烨断定他“病了”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掉。甚至在前段时间，他有好几次午夜梦回间，都以为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阎王殿。
当时把老皇帝吓得不轻，可是到了这两日，他却觉得自己虽然变得嗜睡许多，但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力气。老皇帝生怕这是传说中人咽气之前的回光返照，这才会越发暴躁，没了耐心。
不过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萧烨心里可是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老皇帝的身体状况，以及他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在萧烨的掌握之中。
眼看着老皇帝已经这般慌乱不已，甚至都已经掩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萧烨自然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眼下的情形与他之前所猜测的相差无几，于是他没有在说什么有心无力的废话，而是终于说出了老皇帝如今最想听到的话。
“陛下放心，您乃是真龙天子，这人间的疾病自然不能祸及您的性命。”
萧烨先是说了一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将老皇帝高高捧起，然后这才将自己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拿了出来：“微臣幸不辱命，已经从基本古籍中钻研出了为您诊治的办法。只是这药方才刚刚写出来，还没来得及找人试过，微臣便没急着告诉您。”
萧烨的最后一句话基本就是在说这药方刚刚写出来，不能保证药效一定有用。不过这会儿的老皇帝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一听自己终于有救了，他几乎是立刻便瞪大眼睛，脸上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喜色。
“药方在哪儿？”
老皇帝颤抖着声音问了这么一句。萧烨立刻将那份刚刚写好的药方从怀中取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直接那张轻飘飘的纸上，墨迹鲜亮，字迹分明，还隐约能够闻到从纸上飘散出来的墨香味儿，一看就果真是刚刚才写出来的。
老皇帝不疑有他，将那张方子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哪怕他只是一点都看不懂上面的药材和功效，但却一点儿都不妨碍他为此感到高兴。
等到看够了，他这才终于将药方递还给萧烨，语气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快，你赶紧让人去抓药熬制。朕今日便要试试！”
“陛下，您刚刚才喝了药，两张方子里有几味药材药性相冲，虽然没毒，但总归对您身体不好。更何况这方子上的药熬好之后还得让人提前试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只怕都已经半夜。”
萧烨很是尽职尽责，一脸为老皇帝着想地劝说着他。见后者激动的神色稍微缓和下来了，他这才接着把后面的话说完：“所以依微臣之见，为了陛下的身体，还是明日再试用新药方吧！”
其实萧烨哪有那般好心会做个十足的忠臣。不过是担心刘全的嘴巴太严实，这寝宫里的消息传不出去，影响到他后面的计划罢了。
只是这些事情老皇帝并不知道。反而还因为萧烨那一手精湛的医术，以及这一段时间来他一直都十分尽职尽责地守在自己身边，此时的老皇帝已经把他看作自己的半个心腹了。虽说比不上刘全，却也是能够说上几句体己话的。
也正因为这一点，对于萧烨的提议，老皇帝总算没再拒绝。
早在当初老皇帝不得不放权的时候，他便已经旁人将太医院的库房钥匙给了萧烨。而且还特意下了口谕，不管后者要用什么药材，都不用再特意向上禀报，只需要简单在册子上记录一下便可。
太医院的库房可与寻常医馆不同，里面有很多药材都是外头十分罕见且珍贵的。老皇帝接连两道吩咐，几乎就是等于将太医院总管的权力分给了萧烨一半，因此引起很多人不满。
不过老皇帝向来谨慎，担心会有人在他喝的药里动手脚，正好他的坤宁宫里置有小厨房，便特意让刘全挑了两个信得过的太监守着煎药。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可以让萧烨不必一直待在太医院里受那些人的白眼。
只是熬药的地方虽然解决了，小厨房里却并不都是刘全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萧烨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和这里面的人都打好关系了，便在去安排新药方的注意事项的时候，装作无意间说起此事。
等到让人到太医院去取药的时候，太医院库房的管事只随口问了一句，那负责取药的小太监便毫无防备地说了，想着反正老皇帝也没下令封口。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前脚刚从太医院出来，那个管事后脚便让人替了自己手里的事情，快步朝着梧桐宫那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