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麟，你疯了吗？”陈黎把杯子砸向霍麟脚边的时候，霍麟一动不动站着。
陈黎气得不轻，霍麟但凡带了脑子进宫，也不可能说什么现在文臣多武将少，可以让王爷去试试的说法，难道他不知道，陈笙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吗？
陈笙若是不能力挽狂澜本就并不碍事，他是个王爷不是将军，可是一旦他真的带回了胜利的消息，从此以后陈笙可都再不是从前的陈笙了，就如今这样的局势都只是勉强相互牵制，陈黎怎么可能再给陈笙那样立功的机会，在那个当下，霍麟一句话顶他无数句，毕竟他才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可是陈黎没想到，霍麟会替陈笙说话。
“殿下，我也会一同前往的，我心里有分……”
砰的另一个杯子又砸了过来，陈黎抬脚往霍麟的方向，他走到霍麟面前，深深看着他。
“将军，你有分寸？苏敛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的分寸了……”
陈黎十分不愿意他们之间的还再提起这个名字，可是，如今的霍麟让他无法信任，就想他心里清楚的知道，霍麟对他，也不再完全忠诚一样。
霍麟沉默，无可辩解也不想辩解，他当然知道，不应该替陈笙说话，但是他想救大黑，想救那个对于陈黎来说什么都不是的前锋，想救那个如果苏敛还活着，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救的那个人，他只是想起，在当初，也是陈笙替他说话，他才能带回苏敛的尸体。
“霍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陈黎有些咬牙切齿，是难得一见的失态，他总觉得霍麟是非要把他给弄死心里才舒服吗？这一次次的，霍麟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他作对了。
“抱歉，殿下……”事已至此，霍麟真的无话可说。
陈黎看着霍麟，眉头深蹙，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霍麟的道歉，现在的霍麟，每一次跟他说对不起都像是在把他推得越来越远，他不是一定要霍麟为他生为他死，他本来也舍不得让霍麟犯险，可是让人难以释怀的是，明明这个人，曾经那般对过自己的。
“霍麟”，陈黎深深叹了口气，他深吸着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目光里带上了丝丝的柔和，他抬手握住了霍麟的手腕，“我们之间，真的一定要如此吗？”
他们之间真的要如此的生疏，这样的不可向彼此妥协吗？他们明明曾经那般的好。
他曾经为拥有霍麟的爱，而那般的心里充满期待和惊喜过。
“殿下”，霍麟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殿下，我会跟着瑞王一起出发，我会牵制……”
陈黎突然笑了笑，有些悲哀，“霍麟，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陈黎高傲了这么些年，如今为了霍麟他已经一次次低头了，霍麟没完没了得让他不再耐心。
霍麟突然半膝跪了下去，陈黎垂眸沉默的看着霍麟跪在了被他砸碎的杯子，霍麟抬眸看着陈黎，然后一字一顿的开了口，“殿下，我说过，我没有怪殿下，我只是……不能原谅自己。”
“若是有需要，我愿意为殿下去死，但是……”霍麟微微抿着嘴，但是在他这里，苏敛必须死在战场上，苏敛死在战场上才是他唯一愿意接受的结果。
“但是你觉得我，甚至是整个江山，都不如苏敛重要？”陈黎微微后退了一步，他看着霍麟，此刻的霍麟熟悉又陌生，这个这般坚决的神情他曾经见过很多次，次次都是因为他，他最喜欢的就是霍麟不动声色的深情，但是现在霍麟的这份默默，却是给了苏敛。
陈黎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走吧，我不想看见陈笙凯旋而归……”
霍麟的身体似乎顿了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殿下的意思是……”
“呵呵……霍麟，你杀许谦的时候，可这样问过我的意思？”霍麟杀许谦都毫不犹豫，现在却因为一个陈笙而显出这样为难的神色，陈黎微扬着下巴，蹙眉看着霍麟。
“将军是真的还没有看清楚这京中的局势吗？这里不比战场上，你救了我，我帮过你，你们就是兄弟了，你若是挡了他的道，你以为陈笙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霍麟是太子的人，这一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必要的时候，陈笙也不可能会对他手下留情。
“霍麟明白”，霍麟看着陈黎，他突然明白了，陈黎曾经说过的话，陈黎说过，他本就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陈黎也说过，他霍麟手上的血从来不比他少。
这一点，直到现在，霍麟也是接受的，他并不想做什么好人，这京城之中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还纯粹的以好坏来区分人心的，或许只有苏敛和大黑那样的人。
“殿下，我去准备准备，跟着瑞王出发”，霍麟行了个礼，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眸子。
他不太能够形容他这一刻的感受，这是第一次，他马上要奔赴战场没有跟陈黎依依不舍，也没有苏敛在他身边，从今以后，在战场上，都不会再有人义无反顾的替他挡刀挡剑了。
霍麟从太子那里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看着双手抱胸守在门旁的陈其，陈其似笑非笑的，霍麟看着陈其，突然微微摇了摇头，他直到现在才真正摆清楚了他自己的身份。
他也只不过像陈其一样，是陈黎身边的一条狗，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前赴后继，毕竟对于荣华富贵的追求，没人不渴望，他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他曾经爱过陈黎，但也正因为他的爱，他失去了苏敛，既然是权利的游戏，谈感情，真的太费命了。
霍麟跟陈其擦肩而过，一个往里走，一个往外去。
霍麟没往外走几步，白横便跟着追上来了，他之前一直在外面候着，跟上霍麟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将军，你的膝盖……”霍麟的膝盖处隐隐有些刺眼的血迹。
“没事”，霍麟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白横，“我们收拾收拾，跟着王爷一起出发。”
白横点了点头，不该他多问的，他不会多问，但是看着霍麟，霍麟却似乎有话想说。
“将军，你想说什么？”白横看着突然垂眸有些发怔的霍麟。
“我不知道……要准备几套里衣……”霍麟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让白横有些摸不清头脑。
“没事，先回去吧……”霍麟脸色不太好，却还是微微背着手，稳稳的，直直的，往外走去。
如果他和白横说，他害怕了，不知道白横会不会觉得有一点可笑。
回到将军府，霍麟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他在整个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停不下来，越转越急躁，他觉得他此刻就像只一只被困住的野兽，找不到出口，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心里痛快的出口，他翻了衣柜，翻了床底，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是难受，难受到让他想杀人。
直到他看见苏敛的佩剑，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想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最后他只能把剑狠狠的拽在手里，任由血滴从他的指缝中低落，一滴一滴的，像是某些不能发泄的情绪随着这一滴一滴的宣泄而终于找到了出口。
管家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白横只跟他说，将军的膝盖受了伤，这怎么一进来，霍麟却是满手的血，管家两步小跑过去，赶紧放下药箱，举着霍麟的手仔细的擦看伤口。
“不行，我找个大夫来吧……”若是白横之前跟他说的膝盖上的小伤，他自己上上药就好了，但此刻霍麟手上这满手的血，看起来有些瘆人，他不敢轻举妄动。
“权叔，我没事……”霍麟突然拉住想要往外跑的管家，盯盯的有些麻木的看了他好一会，然后又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
霍麟能够看见管家眼底的担忧，他笑了笑，然后把手举了起来，乖乖的摸样，“伤的不重，只是看起来可怕，上点药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管家才微微松了口气，赶紧的蹲下身子给霍麟上药。
管家上药的时候，霍麟一眨不眨的看着管家，管家抬眸看他，发现霍麟的眼睛有些红。
“疼？”管家不自觉放轻了动作，霍麟摇了摇头，突然又点了点头。
他突然不顾手上的血迹，突然抱住了管家，已经太多年没有这样过了，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似的索要一个拥抱了，也不知道触到了霍麟的哪一点，在抱住管家之后，霍麟真真的像个孩子似的，突然哭了起来。
“我痛，我真的好痛，我不知道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
管家的眼眶也突然跟着红了起来，上一次霍麟这样哭的时候，还是他父亲战死的时候，那个时候霍麟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他也是这样说的，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可是管家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苏敛一直跟着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