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她的似乎是预知未来的梦中没有花（四）
帝都，某条繁华商业街中不起眼的咖啡馆。
“两位点的美式咖啡，请慢用。”林宜兰将两个蛮精致的杯子轻轻放在复古风的原木桌上，微笑示意后就离开了这里，为相对而坐的男女留下私密的交谈空间。
这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两人都只是对视着，气氛静默得诡异。男子似乎有些不自在，显得局促不安。
“赵师妹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男子忍受不住这种钝刀子割人的感觉，首先开口问道，眼神却不自觉地偏向窗外的角度。
女孩儿微微一笑，阳光洒落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格外地美丽，让男子看得近乎出神。然而下一秒，他眼中的眷恋就尽数化为了惊恐。
女孩儿从随身携带着的手提包中取出了一个略有磨损的牛皮纸袋，仍旧保持着刚才的笑容，轻启朱唇道：“这些应该是你给我的吧，上官师兄。或者我应该称呼你，黑衣人？”
故事要从约摸一周前的某天开始讲起。
它原本只是很平凡的一天，但发生了一件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事情。
自从那次去过风遥哥家里之后，我就重新拾起了许久没有重视的锻炼。说起来高考结束时，我还曾暗下决心要每天跑步保持身体健康，但开学后事情渐多，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下场是，明明是和从前同样甚至更短一些的路程，才跑到一半左右我就大汗淋漓，但我还是决定坚持跑回家。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我如释重负地停下了脚步，身体却一副虚脱的感觉，喘气都不能做到均匀。一边哀叹着自己因太长时间没有锻炼导致的虚弱，我缓缓地向我家所在的楼走去。我并非不想坐下来歇歇，但古人云：远行之人，若小憩，则足痹不能立。唉，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回想起自己古典文学系学生的身份了吧。
总而言之，当时的我只想赶紧回到家洗澡，然后美美地在床上躺个一会儿缓解自己的疲劳。我不禁暗中祈愿，这么短的一段路，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然而墨菲定律称，天不遂人愿。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会有麻烦主动找上我。我忽然感到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只好转过头去，心中不耐地想着究竟是谁的恶作剧。
我看到了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里面的人。
恐惧瞬间在我的心里蔓延膨胀。我自认为长得还算漂亮，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对我图谋不轨，已经力竭的我根本无法反抗。现在想来，那时我的身体一定如筛糠似的颤抖。
令人庆幸的是，他只是递给我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说了一句让我完全摸不到头脑的话：“一切都取决于你的选择吧……”他的声音很嘶哑，一听就是被刻意改变的。但当时惊慌失措的我自然没有想到去揭开那人的真面目，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就万事大吉了。
黑衣人快步离开了，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回到家的我安慰自己一定是恶作剧，小心翼翼地用裁纸刀拆开了牛皮纸袋，然后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一口就喝下了一小半。
那里面是几张打印着文字和图片的A4纸，我随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张，阅读了起来。
“啪！”
仍有一大半水的矿泉水瓶落在了地上，流淌出的水打湿了我的袜子。我不敢相信此刻所看到的东西。
我用力地揉了揉双眼，带着无限的侥幸再次看向面前的纸。
没有任何的奇迹发生，只有地上洒落的水还在汩汩流淌。脚心冰凉的触感告诉我一个残忍的事实：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经过了仔细的阅读和考证后，我验证了资料中的事件是真实的。
雪上加霜。
良久，我猛地吸了几口气，拿着它们强撑着走到厨房，一抔俱焚。只剩下那个空空的牛皮纸袋子，仿佛在嘲笑我的逃避。
然而除了逃避，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吧？给我这些资料的那个黑衣人是谁？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两团疑云在我基本冷静下来了的大脑中不断翻涌。我知道，我必须要寻找出答案。
“一切都取决于你的选择吧……”我的线索似乎只有这句话，以及，黑衣人是一位男性。
若是其它的事情倒也罢了，但这牵扯得实在太多。而且，人命关天啊……更何况是我所珍视之人的亲人呢！
所以一周后的现在，我才坐在这家咖啡馆中上官师兄的对面。如果换成风遥哥来推理的话，应该会比我快一些吧？
上官师兄他，还真的不会伪装啊。我甚至还没有开始问他就露了怯，不过，这也正是他选择将那些材料交给我的原因吧？
“赵师妹，你是怎么发现的？”上官雁行见掩饰不住，索性苦笑着承认道，“我当时应该裹得很严实吧。”
“嗯，是因为Whydunit，也就是动机。”赵晴柔摇晃着咖啡中的搅拌棒，不紧不慢地说道，“上官师兄你忽略了一件事情，知道我住址的人，其实真的很少哦。”
“是啊，过后我就后悔了。”上官雁行垂下了眼帘，沮丧地低声说道，“我的心思还是没有你们那么缜密啊。”
“不，上官师兄你不用这么难过，其实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女孩儿摇了摇头，安慰似的说道，“主要原因还是动机呀，我通过这份资料看出了两件事。”
“愿闻其详。”上官雁行缓缓地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满是郑重。
“其一，给我资料的人和我、和风遥哥和樱子姐姐都是熟人。当然了，这点大概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吧？”赵晴柔笑了笑，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而其二，这个人知道我对风遥哥暗生情愫。”
“这样一来，范围就很大程度上的缩小了。”她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连风遥哥他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察觉到的感情，在我没有向任何人倾诉过的情况下，究竟谁会知道？对我而言，我确信已经埋藏得足够隐蔽了呀。除非……上官师兄，你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吗？”
“他像你注视着阿陈一样，始终注视着你。”上官雁行的眼神很是空洞地说道，言语中已经失去了平时的游刃有余，显得冰冷而生硬，“这样才有可能捕捉到比他聪明许多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蛛丝马迹。”
“Bingo。”赵晴柔打了个响指，笑容中带上了一抹无奈，“除了妄自菲薄这一点之外是最完美的答卷哦，上官师兄。其实你非常纠结、非常痛苦，所以才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我，真是狡猾而有效的行为呢。”
上官雁行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
“不过师兄，我真的不怪你。”女孩儿的声音变得温和了起来，“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没有冲动地全都告诉风遥哥。那些资料，我已经付之一炬了，就让痛苦的过往像灰一样随风而散吧。”
说着，赵晴柔冲着他打开了牛皮纸袋，果不其然，里面空空如也。
上官雁行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坐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面前，他无论如何也要忍住。要不然……可真是丢脸啊，他这样想。
“师兄不能释怀的话，就请把这些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赵晴柔见状，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毕竟就算是我，都已经选择了放弃呢。谁叫风遥哥和樱子姐姐那么温柔啊……温柔到让人不忍心去伤害。我想，师兄也一定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将它们告诉我的吧？强烈推荐这家的美式咖啡哦，就像能冲淡心里的苦涩似的。”
说罢，她像他举了举Tall的咖啡杯示意，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男孩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紧紧抿着嘴唇不发出声音已经是上官雁行此刻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晴柔。”
“嗯？”女孩儿歪着脑袋，颇为疑惑地答应道，许是习惯了他“赵师妹”的称呼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喜欢你。”踌躇良久，上官雁行终于说出了这句一直埋藏在心里、无法脱口而出的话语。他骤然感觉到全身都放松了许多，轻飘飘得宛如正处在云端。
“嗯，我知道。”赵晴柔依然微笑着，“可是我最近受到了一些打击，暂时不想开始新的感情。请让我休息休息再答复你，可以吗师兄？”
上官雁行沉默半晌，生硬地转换话题道：“希望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吧。”
一向活泼的赵晴柔的表情较之刚才也更为沉重。
“不要！我不要去医院！”
风景雅致的别墅里，许是被少女的哭声所惊扰，院落中树上筑巢的鸟儿四散纷飞。
很有少女气息的卧室中，娇小可爱的萝莉正趴在床上，用被单蒙着自己的脑袋，号啕的哭声让一旁伫立着的风华绝代的中年女子感到很是无奈和心疼。
“夕颜，不哭了好不好？”她的声音温婉可人，似乎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和妈妈聊聊天，可以吗？”
闻言，少女的哭声才渐渐减弱了，只是间或夹杂着几声抽泣。夕颜终于探出头来，眼眶红红的，带着未拭干的泪痕。
“来，妈妈抱抱。”夕琉璃爱怜地将女儿搂进怀中，轻轻揉着她的长发，劝慰道，“我们预约的医生对神经科很有造诣，在全球都能算得上顶尖水准，说不定真的可以让你好些呢。夕颜你知道吗？爸爸妈妈毕生的希望就是再次看到你站起来……”言至情深处，她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感情，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
“但是已经去过那么多次了，全都没有效果……”夕颜的神色很是委屈地小声说道，“妈妈，其实已经，治不好了吧。”那种希望后深深的的绝望，她也已经感受过很多次了。而每一次，都无异于在少女柔弱的心灵上刻下一道不会消失的伤痕。
夕琉璃又何尝不知道女儿的痛苦呢？看着她在一次次悲讯传来后强行掩饰着的悲伤表情，夕琉璃恨不得代替她承受所有的一切。她早就无意间窥见过，夕颜一个人在房间里默默地哭泣。
但现在，她也只能抱着女儿，说着无意义的安慰之词：“会好的，总有一天会治好的……别放弃希望啊，夕颜，哪怕只是为了爸爸妈妈和哥哥……”说到这里，夕琉璃心中暗愠。苏梓恒这小子，明明昨天晚上保证得好好的要带妹妹去医院，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却突然玩起失踪。
别墅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略嘈杂的脚步声，苏梓恒带着楚夜阑急匆匆地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