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跃冒着大雨滂沱赶回上海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对不起花总,下雨迟到了。”赶来接他的助理小林很不好意思。小林是个年轻男孩,长得也很清秀,因为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满脸通红。
“没事。”花跃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微笑道,“下雨确实是很堵。我们回去吧。”
花跃坐进车里,车里的暖气焐着他,花跃摘掉了手上的白色小羊绒手套,然后将微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暖热。
“花总,冷吗?”小林将暖气开大一格。
“还好,每次回国都是这个时候,又阴又冷。”花跃无奈道,他看向窗外,密密实实的雨帘冲刷着玻璃,让窗外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格又一格的彩色玻璃拼接起来的。
“上海夏天很热的。”小林接着道。
花跃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正要回话,面色忽然有点发白。
“小林……停车。”
小林很快停下来,商务车的性能很好,缓缓地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花总。”
“刚刚路边有个人,你看到没有?”花跃微微皱眉,“看后视镜。”
小林顺着后视镜,脸色一下子变得比花跃还白。
马路边模模糊糊地躺着一个人形物体。小林一下子抓紧了花跃的袖口,声音都打哆嗦了:“我……我看……我们报警吧!”
花跃看他都快贴到自己身上了,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下去看看。”
“别!”小林扯着花跃袖子直打哆嗦,“花总你别下去,我一个人在车上害怕。”
“……”
花跃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正犹豫着,忽然听到小林尖叫了一声,“花……花总!”
花跃抬眼一瞧,脸色煞白。那好像真是个人,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小林颤抖着伸出手就要发动车走人,却被花跃按下去了。
“花总……”小林都快哭了。
“你冷静点。”花跃沉声道,他声线本来偏沉,听起来给人一种安慰,“他说不定需要帮助。把后灯都打开,我下去看看,你车上待着。”
花跃拿起伞,拉开车门下去了。
花跃隔着密实的雨雾什么也看不清,他走到那人面前大约一米远的位置,看到是个很高大但是身形瘦削的男人。花跃大声道:“先生,先生你没事吧?你需要帮忙吗?”
那人踉跄一把,花跃心里一紧,抬手撑住了他:“先生。”
那人抬眼看了花跃一眼,然后就摔倒了。
“先生……”花跃撑不住他。
“花总!”小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他猛地推了一把,将那人从花跃身上推开了。
“你……你您没事吧?”小林焦急地检查他身上,他在车上就看见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吓得魂儿都飞了。
“我没事。”花跃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西装,除了袖口和裤脚沾了泥,都还好。
“他好像是病了,我们送他去医院吧。”花跃把人拉起来,和小林一起把人放到了车后座上。
“花总,这是……”小林惊讶地看着。
“是我家的医院。”花跃笑笑,他从里面换了衣服出来。那身白色西装早就脏得不能再脏了,满是泥水斑驳的痕迹。花跃换了一套家常的衣裳,米白色的羊绒衫质地柔软,裁剪得宜,勾勒出他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下面搭了一条简单的灰色家居裤,一双腿笔直修长。
花跃不穿西装,倒是比穿了看起来还要更结实一些。
“你去换换吧。”花跃拿了一套衣服给他,笑着道。
小林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刚扶那个流浪汉搞得自己满身都是泥水,他感激地看了花跃一眼,拿进去换了。
“花总……”小林拉开帘子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花跃正坐在一边喝水,见他出来了,笑了:“我的衣服有点大,你卷起来穿吧。”
小林挠了挠头,他其实也不矮,一米七八的身高绝对超过国家线了。但是花跃看着比他还要高大半个头。而且不只是身高,还有身材,一样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完全撑不起来。都是男人,多少有点丢脸,好像女孩子借内衣穿上之后发现自己空杯了一样尴尬。
“过来喝水。”花跃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举手投足间和国内日常的习惯多少有些不符,但是他态度诚恳又很大方,所以不会让人觉得矫情造作。
小林坐在一边,双手捧着玻璃杯,啜饮着热水。
“花哥。”休息室的门被拉开,一个青年医生站在门口,深栗色的卷发半长不短地恰好遮在眼前,长了一张混血的精致面孔,“去看看,人醒了。”
“好。”花跃站起身。
年轻医生走之前回头打量了一眼小林,笑了一下。
“什么情况?是生病了吗?”花跃一边走一边问。
“没有,就是喝多了,在马路边睡着了。淋了雨有点感冒。这孩子你认识吗?”年轻医生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我怎么认识?”花跃道,“我今天刚刚下飞机,就碰上了。我还想要不要报警……”
“我劝你别提这事儿,这人身上要什么什么没有。而且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
“有精神疾病吗?”花跃顿住了。
“不知道。你去看看吧。”年轻医生莞尔,“应该没什么攻击性。”
花跃轻轻地推开病房门,那人正躺在病床上休息。花跃走近了,看见那人闭着眼睛睡着,倒是已经擦洗干净了。
花跃很轻很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来。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啊,刚刚那一眼他就已经愣住了。他扶着这人,在车尾灯的照耀下,看到这人抬起头,露出一张bjd一样仿佛精致打磨过的面孔。连雨水和污迹都像是化妆的效果。
这张脸到底是怎么长得呢?能长得这么好看。花跃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好奇,他对于这张脸的组合产生了惊人的兴趣。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这眼睛还没睁开呢……
花跃不由自主地俯下身细看,相距咫尺的时候,那人睁开了眼睛。
黑到没有杂质的眼睛,眼底是沉沉星光。那人的睫羽一颤一颤地,一双眼睛像是月夜下草丛中掩藏的深潭。
我的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花跃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美到仿佛都让他出现了一种不太真实的幻觉。
那人冷冷地看着他。
花跃终于回过神,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咳了一声,重新摆出平常的温和笑容:“你醒啦。感觉还好吗?”
这人感受了一下,才道:“还好。”
“你叫什么名字?”花跃按部就班地询问一下。
“江夜。江水的江,夜晚的夜。”
江夜的声音很好听,虽然节奏并不快,但是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感。
“我叫花跃。你需不需要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花跃说着就把手机掏出来了。他的手机是新买的,牌子闪亮亮。
江夜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不用了,我没家。”
花跃楞了一下:“你多大了?”
“27。”江夜道。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都没什么表情。不过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他也不需要太多表情。
“那你住哪儿?”花跃道。
“马路上。”
花跃拿着电话的手顿住了,他停了两秒然后将手机塞到了口袋里。
这种情况他既没法儿找他家人,也不能报警。这么大的人了,警察来了也不能给他找个住的地方吧。感情自己这是随手救了个流浪汉啊。
“花哥。怎么样?”年轻医生推门进来,“哟,醒了啊。你明天记得把医药费交了,我这地方住一晚上不少钱呢。”
“我没钱。”江夜道。
“没钱?没钱你住这儿。”年轻医生挑眉,“早知道不给你开药了,耍无赖啊。”
江夜扬起那双漂亮凤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掀开被子就下床。可他病了没劲儿,站着直打晃。
花跃走上前一步把人扶稳,让他坐下,道:“好了安澄。人是我救的,医药费我来付。”
安澄靠着门笑:“行,知道你心善。花大善人,明儿多给两个,也不辜负我这大半夜的给你弄来看诊。不过你准备让他在我这儿住几天啊,我这床位可贵。”
“什么?”花跃愣了一下。
“他感冒挺严重的,有点转肺炎的迹象。而且他胳膊,腿,还有手都磕伤了,伤口发炎。你要是不让他在这儿待着。我看他也没钱,你好人做到底,去隔壁酒店给他开个房间吧。然后请个护工照料他两天,给他换换药什么的。”安澄道。
江夜咳了两声,花跃扶着他躺下了。花跃把被子扯上去给他盖好,然后拉着安澄出了门:“我们出来说。”
“怎么这么麻烦?”花跃微微蹙眉。
“谁让你救的就是个麻烦。”安澄道,“他也是命好,要不是碰上你,马路边躺一晚上说不定就没了。他确实需要好好照顾,否则转成肺炎加上伤口恶化是迟早的事。我看你也别管了,钱还是小事,这种人麻烦得很。那无家可归的人多了去了,哪天不死人。”
安澄轻描淡写,听得花跃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别胡说了。你看着治吧。”花跃轻声制止道,“就在你这儿治,好了再说。钱我来付。”
“我不管这闲事儿。诶,不行你把他带回家呗。你给照料两天。”安澄提议道。
“我?”花跃为难道,“我回来又不是来度假的,我哪有时间照顾他。”
“你又不吃亏。他虽然是真没钱,但是长的是真带劲儿啊。”安澄搭着花跃肩头,戏谑道,“就当带回家你养养眼嘛。我看你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