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京都南街的某个老酒馆打烊前来了一位客人，这位满眼沧桑的男人趁着老板刚准备关门之际走了进来，点上一坛酒便坐在了角落，店小二很是无奈，站到不远处看着这位临近关门才来的客人，打了一个哈欠，这位客人一身布衣，看起来并不是很有钱，但他刚点了一坛酒后便大声呼喊了一句：“老六，你这破店的酒越来越难喝了啊！”
店小二不知道这位客人叫的老六是谁，但听到别人说自己家酒不好，他连忙迎了上去，“这位客官，这已经是咱们店最好的酒了，您要是觉得不好可以到对面天香大酒庄去看看更贵的。”
那中年男人看了店小二一眼，也不生气，笑了笑，“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他可是还有好酒藏着不肯拿出来喝呢！”
店小二刚想说什么，此时只见二楼店面一瘸一拐走出来一位睡眼稀松的中年胖子，他只有一条腿，一只手，“谁啊，大半夜来老子店里找事儿！”
“宋老六！多年不见就这么欢迎兄弟？”那位客人打了个招呼。
掌柜的宋老六一见来者，楞在了原地，片刻后笑了起来，只是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唐二哥！！您还活着！”
话音刚落，这个男人激动地跑下楼，一个没站稳，连滚带爬摔了下来，店小二赶紧上前搀扶，将掌柜的拐杖给捡了起来。
被称作唐二哥的客人此时也站起身来，看着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的宋老六，一时怒由心生，“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谁干的？”
宋老六苦笑两声，对店小二招呼一声：“关门，今天不接客人了，顺带把我酒窖里的好酒拿来，完事你就先去休息吧！”
吩咐完，他才又看向中年男人，拉着他坐下：“唐二哥，没事，小伤，一条胳膊一条腿换了一条命，怎么想也是划算的。”
中年男人皱着没有，神情低落，“沈家做的？”
宋老六摇了摇头，他不愿再提起曾经往事，因为如今就算过得平凡些，总算安稳度日，不再担惊受怕，“二哥，不提了，说说你吧，这些年去哪儿了，今日回来可是为何？”
“什么不提了，当年你我兄弟姐妹十三人，纵横江湖多年，你堂堂天下第一的刀客，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怎能说不提就不提！？”中年男人神情愤怒。
“二哥……什么天下第一的刀客，咱们当年做的事儿也并不光彩，‘那位爷’能让我活着就足以感恩戴德了。”
中年男人看着他空荡荡的衣袖还有裤脚，一时心头难受不已：“老六……都是当哥哥的错，若我这些年在中原，你不至于此！”
宋老六不以为然，摇了摇头，“不对，该庆幸二哥你走了，这些年兄弟姐们死的死，逃的逃，大哥也不知去向，您要是在，‘那位爷’不会让你活着。”
中年男人的脸色越发阴沉，他的眼神充满了仇恨，“这次回来我去见过他了，他没有杀我，只是让我自废修为，于京都安度余生。”
宋老六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也好，这江湖早就容不下我们了，二哥……来和我一起吧，咱们经营着这家酒馆，天天还能把酒言欢。”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儿没做完，这次来就是想以前的兄弟了，所以多番打听才有了你的消息……可是我没想到你竟会……”
“二哥，别说了，已经过去了，现在弟弟过得很好！喝酒吃肉，天天快活呢！”
中年男人似乎并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言到：“是沈极云做的吧，沈家也就只有这小子如此阴狠了！”
“二哥！你听我的，别再计较这些了，我早就看淡了，曾经纵横江湖又如何呢？到头来还不是一日三餐，平凡度日，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中年男人苦笑两声，“我们为‘那位爷’卖命，到头来死的死，残的残，我又如何甘心呐！”
此时，宋老六的神情有些恍惚，愣了片刻后言到：“早知道当年听大哥的，早些收手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原本他的神情只是愤怒，此时一听到他提起大哥，竟变得有些癫狂，“李湛风！？他就是个叛徒！早听他的！？当年就是因为听他的我们才会走到无法回头的那一步！结果最后他竟然一句后悔了，想要收手退出江湖就将我们抛下，你竟还拿他当大哥！？他要是不抛下我们，当年那些兄弟怎会沦落至今日这般地步？”
宋老六沉默了，当年那些往事他本不愿再回忆，人的一生又何尝不会犯错呢？当犯下的过错大到无法弥补时，总是会本能选择逃避，他本想着有些事儿随着岁月，埋进黄土，或许就能好一些吧，那些曾经生发过的愧疚和悔恨也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随着自己的死去而消散，可他没想到，今日唐二哥会旧事重提，“二哥，行了，别再说下去了，你这次回京都有什么打算？”
此时店小二拿来了酒，宋老六看了他一眼，他很是识趣的将酒放下后退去，中年男人拿起酒坛就开始喝，“回来做一些该做的事儿，三妹或许还有救，而有些人也应该付出代价。”
“什么！？三姐还有救？可是……当年是我们亲手屠了三姐一家……”
“你也觉得二哥可笑吧？其实有些时候我也觉得当年要是就这般错下去也没什么，但李湛风的背叛是我无法接受的，而今想想，他身为大哥唯一没做错的就是劝我们放过三妹，但没办法啊，放过三妹‘那位爷’就不会放过我们，终究是我们下的手，而今却又后悔，归根结底，错不在我们，所以必须得有人付出代价。”
宋老六感到有些不安，他神情凝重地看向唐二哥：“二哥，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