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临的时候,建安宫的宫人过来说太上皇快不行了。
郗晅正在帮穆木挑衣服,他要带她去颍川城外的怪林看雪,听到这个消息,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拿了白绒毛红锦斗篷替穆木系上。
“好看。”
郗晅夸赞道,拉起穆木的手往外面走去,很显然,他不会因为太上皇改变他的计划。
宫人静默着目送郗晅和穆木离开娥清宫。
“阿晅哥,要不还是算了吧,史官的笔不是好惹的,一笔下去不知给后世留下多少争论。”
穆木站在不动了,希望郗晅能够考虑一下。
郗晅低头一笑,笑意过后又是冰冷一片,“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他不配朕去看他一眼。”
穆木反握郗晅的手,“那我们去看雪吧。”
怪林里面是千奇百怪的石头,虬枝百绕的树,雪落在上面是别样的风致。
从怪林回来,建安宫的宫人又来报,太上皇意识混乱了,一直叫着主上。
“叫朕有什么用?朕又不是太医,告诉太医院,务必多留太上皇几天。”
宫人战战兢兢的退下,总觉得主上的原话是多折磨太上皇几天,看来主上和太上皇之间的怨念很深啊,太后也在建安宫,可是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太上皇。
“阿晅哥~”
穆木想哄哄郗晅,双手划入他的大氅,圈住他的腰,“不要生气了,你看看我,世界是不是一下子就美好了呢?”
“是的呢。”
郗晅一把抱起穆木,把她放在软榻上,自己也靠了过去,贴着穆木温暖的身子。他不想听到太上皇的任何事情,活着的时候想他死,要死的时候想他活,让太上皇半死不活的岂不是更好?
太医院揣测出了郗晅的意思,一直竭尽全力的用药吊着太上皇,就让他这样在床上瘫着,听着外面的盛世长歌,可是太上皇之前吃了太多的金丹,太医院耗费心神也只延续了太上皇一年多的命。
“朕小时候被晋康推入冰湖就看透了他这个人,极度的自私自利,一切不过是他权力的棋子,踩着母后上位掌握大势,又借着晋康打压母后家族,拿回了兵权。皇子们的争斗也不过是他揽权的手段罢了,没想到,最后只剩下朕一个人堪用了。”
“他之前之所以退位不过是因为世家大族大都追随他,料定朕在位时寸步难行,纰漏百出,宫里又有晋康搞事,必然力不从心,引起非议,这个时候他好出面,好让群臣意识到只有他能够带领大夏王朝走向繁华。”
“后来的事情阮宝也知道了,他借着晋康和兵权逼迫,还以为自己找到了长生之法,越发的肆无忌惮,谁知最后就是那长生之法害了他,可笑可笑。”
郗晅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感情,对于太上皇,他早就麻木了。
太上皇要死了,他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宫人都被郗晅遣散到外面了。
他到死还以为是郗晅下毒毒死了他,当初南边告急,郗晅没有兵符无法调兵十分忧愁。
他也忧愁,他虽然找到了长生之法,但是大夏却面临着危机,要是大夏没有了,他要长生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他知道他这个儿子的,他一定比他更急,所以他先不调兵,等郗晅来求他调兵,看谁耗得过谁。
郗晅果然来了,这兵他是会调的,但是郗晅的血一定得出。
那就把穆木贬入贱籍,流放出大夏。
贬入贱籍是要在背后烙字的,他知道这个他这个儿子肯定要耍滑头,所以他后脚紧跟这郗晅进入刑部牢房,等看见那一缕青烟,闻见空气里的焦味,他才满意的笑了。
没有什么比亲手伤害心爱之人更痛苦的了,玩弄别人感情果然比在在身上扎一刀还痛快。
陈国公和宋凉领兵南下,这有什么用,颍川还被他手中的十二卫牢牢的掌控着。
可是他没有想到,郗晅居然宁愿毁了这一批大夏最优秀的精锐。
无数支火箭飞向十二卫帐营,烈火熊熊燃烧,夏天的闷热助长的火焰,逃出来的人也成了刀下亡魂。
他不甘心啊,他还有长生之法,他还有金丹,他还有命和郗晅斗!
郗晅小儿,居然下毒害他,陈暖毒妇,居然不管不问他,枉他对她的多年宠爱!
太上皇目眦俱裂,干枯的手想要抓住什么,他用尽力气说道:“长……生……给我……金丹!”
四更天的时候,太上皇去了。
丧事的东西早早就预备好了的,一切按照流程走,大臣们惯会看人眼色的,知道如今的主上不喜欢太上皇,他们稍微表示了下悲痛,走个过场也就完了。
穆木给郗晅的左手腕上系了个蝴蝶结,掩盖住了当初烙字留下的伤疤。
“早就长好了。”
郗晅盯着手上的幼稚蝴蝶结,嫌弃又喜欢,当初烙的字被他用刀挖了,后面长出来的肉看不太出伤疤的。
“我觉得蝴蝶结和阿晅哥隐藏少女心很配哟。”
穆木俏皮的眨眨眼睛。
用过早饭,郗晅就去建安宫看太后了,穆木也想去的,但是郗晅想到他和太后说的话不能让穆木知道,于是以安胎为由让她呆在娥清宫。
太上皇走了三天了,太后也一日比一日憔悴郗晅来了,她才勉强有点精神。
“主上,你来了啊。”
郗晅握住太后伸出的手,“母后。”
他知道太上皇去了之后,太后也会跟着的,这一切如太后所说,是她的结局,一时间他不知道劝什么。
“朕半个月前让人去找阳平了,估计也就是这几天回来了。”
太后哭了出来,她一直就偏爱阳平,郗晅不说也知道他心里耿耿于怀,没想到,他还是会为了她把阳平找回来。
“孩子,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好好做一个母亲。”
郗晅淡淡一笑,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事情了,小时候会不爽母后事事对阳平呵护,长大了才心有余悸,他应该感谢母后的才对,要不是母后让他学会自己长大,他如何能有今日呢?
不过这些话说给太后听,她恐怕会觉得这是讽刺她的失职。
郗晅喂太后喝了药,药里放了助眠的东西,太后很快就睡了。
离开建安宫前,郗晅嘱咐宫人仔细照顾。
穆木知道这段时间郗晅心情低落,她尽量的乖巧懂事,没有前段时间折腾了。
郗晅捉走她旁边的圆滚滚的小橘猫,说他最近好不习惯。
“哪里不习惯了?”
穆木又抱起一只猫,冬天到了,猫也更加肥硕了。
“朕大概就是几天不打,想上房揭瓦吧,还是之前能折腾的阮宝可爱。”
“是吗?”
郗晅点点头,把穆木手中的橘猫扔了出去,那猫一头扎进雪里。
“猫有什么好摸的,还不如摸朕呢。”
穆木怒气值加满中——
阳平很快就回到了颍川,街上的百姓只见那四匹千里马飞奔而过直往宫里而去。
“母后!”
阳平扑通的跪下来痛苦。
郗晅在门缝了瞅了一眼就走了。
太后看着数年不见的女儿,露出慈爱的眼神,“甯甯,我能最后看你一眼就很满足了,你终于长大了,真好。”
“母后,母后!”
阳平抓住太后要垂下的手,可人死怎么是她能够阻拦的呢。
“回来了就别走了吧,不要离母后太远了。”
太后最后替阳平擦干了眼泪,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飘出了那个身躯,不断的往上,往上,最后一阵白光而过,她被人投入了另一个世界,她终于要回家了。
太上皇离世之后,太后紧接着离世,世人为两人生死相随的爱情感动不已,甚至有人为两人写书歌颂,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没有了。
这个年注定过不好了,因为丧期,要受礼制,年夜宴会都是小小的聚了一下,颍川城内的人也不敢大肆张扬,连鞭炮声都听不到,可以说这是最无聊的年了。
穆木依偎在郗晅身边,雪地里的五只橘猫打了滚毛发沾上了雪,好像她前几天吃的粉团。
阳平要去给太后守陵,郗晅说她疯了,母后已经不再世上了,你去陵墓守的不过是沉睡的躯体,不如好好遵守母后的遗愿。
好好的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