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阑在江南老家，得了复职的讯息，第一时间便来了京城，关心沈淮宣的状况，这令沈淮宣感动之余，更增歉疚。
自己不是已经答应与他们联手？为何还要监视魏修阑？
难不成是因为魏修阑隐隐倾向二皇子？可据魏修阑所言，二皇子从来无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所求不过是个平安宁静。
又或者……是他们知道魏修阑和自己关系匪浅，想要捏紧了这根软肋，免得自己做出什么不利他们的事。
想到这里，沈淮宣心头有些郁气。
“我知道了，你也一定多加小心。”
沈淮宣并没有说出自己和三皇子之间的协定，为了不让魏修阑担忧，重重点了点头。
……
魏修阑前脚刚走，沈淮宣的目光就凛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天色已经过了正午最为炽热明亮的时候，日光一寸一寸下沉，只是依旧鼎盛，令人不甚察觉，似与迟暮的黄昏还相隔甚远，却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
“陆宁，我要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沈淮宣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袍，就这么走了出去。
走了好一段路，沈淮宣终于在一扇门前站定。
之前绿衣青年已经和他通信过，说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到这里来找她。
沈淮宣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俯首一听，门内似乎传来一阵急促轻盈的脚步，紧接着，试探一般地打开了一条缝。
沈淮宣下意识地以为门后会露出一双他上次看到的那双苍老枯槁的眼，却不想这回，从门后探出的，却是一张白皙年轻的女子面容。
半截从绞丝荷叶领中露出的脖颈修长白嫩，藕臂轻扶，纤细的指微微攥紧门边沿，乌黑的眸似乎氤氲着一层蒙蒙水汽，樱唇轻点，一副咬唇欲哭的娇怜。
在这破落的木门石宅内，怎么还会有这样美貌的女子。
纤纤十指无半点粗糙伤痕，看上去并不像是平常会做琐碎杂活的寻常人家女子，光是亭亭立于他眼前，就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唯美气韵。
少女看见沈淮宣，“啊”地轻轻惊叫了一声。
“姑娘。”沈淮宣停顿了一瞬，似是思索着措辞，“敢问有看见一名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约莫这样高……”
沈淮宣才说到一半，她就又是恍然“啊”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轻快，将门完全打开：
“公子要找的是闻瓦吧，他在里面，你且随我进来。”
沈淮宣谢过这位姑娘，便从她的身侧进了屋，只觉得一阵香风从眼前掠过，不似是那些浓郁得令人生厌的脂粉气息，反倒带着一股清新之感，少女衣裙飘飘，在沈淮宣身前为他引路，声线悦耳，话多得有些伶俐可爱：
“想不到闻瓦那样的人还会有朋友！还是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他呀，一天天就拖着那张半死不活的脸，我无聊来找他，他也只会呆愣愣的，不说一句话……”
沈淮宣脸上一怔，刚想解释自己并不能算的闻瓦的朋友，就听少女欢快地喊了一声：
“到了！”
沈淮宣抬眸，闻瓦正倚在床榻一边，两人视线相交，皆是愣了一瞬。
闻瓦很快便反应过来，语气半是责怪半是无奈地转向方才的少女：“尹红红……”
尹红红有些顽劣地吐了吐小舌，迅速闪到一旁去了。
“原来你叫闻瓦。”
沈淮宣走进来，勉强扬起些笑意，闻瓦也连忙起身来行礼。
“先前竟然忘记和沈兄介绍自己。”
沈淮宣不置可否，闻瓦究竟是真的忘记还是故意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换股了一圈四周，方才还在身后的尹红红此刻已经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两人客气地攀谈了一会，沈淮宣终于将来意细细叙说了一遍，闻瓦听完，露出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
“沈兄是怀疑我派人跟着魏修阑？”
“我并无这个意思，只是以闻兄的本事，想查出那些人的身份所属，应该不成问题吧？”
沈淮宣隐喻一笑，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猜想确实如闻瓦所说那样，反倒是又转了一个打弯子。
“噗。”闻瓦却笑了出来，“好了，江兄，今日我身边没有旁人，你大可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那些人，的确和我毫无关系，不过若是三皇子真的派人盯着魏修阑却不告知我，也并非无这样的可能。”
沈淮宣盯紧了闻瓦的眼，想从那其中看出一点破碎的蛛丝马迹，可闻瓦也只是微笑着迎接他的审视，丝毫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我知道了。”沈淮宣收回目光，“我希望殿下还是不要做这样的事，既然知道魏修阑与我而言意义不同，就不要试图挑战底线。”
沈淮宣停了停，语气有些悲戚。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还能算的了的亲人了。”
闻瓦只用似笑非笑地目光看着沈淮宣，像是要把他心底深处最为隐秘的情意心思都挖出来一般，在沈淮宣耐不住之前恰到好处地收回。
“好，我之后会和殿下说明，暗中调查那双眼睛，即便有什么意外，也一定保下魏修阑的安全。”闻瓦眯了眯眼，在沈淮宣道谢之前抢先补了一句，“当然，这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沈兄，你是否也要为殿下，做些什么呢？”
沈淮宣一怔。
他……要做些什么？
闻瓦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自上次江南一见以来，闻瓦手下的人的确办事迅速，很快就将当时参与沈家被诬陷叛乱一事的嫌疑人等都查了出来，更是替沈淮宣大致梳理了朝中的关系网，沈淮宣也是该还了。
“贺鹿。”闻瓦看着沈淮宣的眼睛，吐出这个名字。
沈淮宣几乎是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宰相，不达眼底的笑意总令人觉得有些阴冷：
“贺鹿如何？”
“由你去接触贺鹿，你才上任尚书令，贺鹿即便对你有所提防，多半也会往沈家的方面想，现在你便是殿下隐藏的一张牌，谁也不知道你所属哪个阵营。”闻瓦露出一副稳操胜券的笑容，“要是打探到什么，告知我便好，只不过——”
闻瓦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淮宣，似乎有些无奈。
“沈兄日后，可千万别这样来了。”
沈淮宣不懂他的意思，闻瓦解释：
“盯着魏修阑的人，多半也是冲着沈兄来的，有无人跟着你的行踪，就难说了，要是被人发现这个地方，我们之间的关系一下便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