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少年手中的匕首被这一重击，还是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站在少年对面的片影倒是也不恼，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又重新交还到少年手中，凑过身去细细指导他：
“要将虎口放在这里，这指只是固定匕首的方向，免得刺向歪斜，这指要用力些，这一刀出去，才能有力量。”
片影合上他的手掌，少年细腻的肌肤如凝脂般滑腻柔软，被他掌心粗糙的厚茧一磨，片影下意识便松了手，少年抬起一双清湛明亮的眼，单纯地看着他。
片影几乎能在那双眼里看见自己的脸，心头又涌起那股怪异的感觉，咳嗽了一声，将目光从少年的脸上移开，心里对洪王爷又多了些憎恶。
少年被他带回来时乖巧得像只兔子，连片影给他上药和剃干净伤口的腐肉时，他都只是皱紧了眉头，没有发出一声哼，神色永远是懵懂和淡然，只有在看见食物的时候才流露出火热。
……看来孩子真是给那姓洪的畜生饿坏了。
长期被绑着铁链和爬行，少年几乎不会行走，片影叫他，他便茫然地从榻上下来，自然地就跪下身子，要朝片影爬过来。
不过好在他悟性不差，很快便学会了用饭勺和碗筷，直立行走和穿衣也在小半日之内便掌握周全，片影寻了一身颜色清亮的深绿袍子给少年，映衬着如积雪般苍白得不似人的肌肤，他坐在那里看着，只觉得眼前恍若梦境。
那夜间在沈淮宣的后院里看见那个男人，和眼前的少年比起来，竟也不相上下，只是先前少年脸上沉积了许多土灰，才将他的光华掩盖了不少。
既然将人带回来，他又学得快，闲散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明暗的光影和晃动的枝杈花鸟，片影不知少年是什么心思，他到现在也只能发出一些极其简单的字词，并不能够如常人一般说话，甚至，连名字也没有。
“不如，你就叫青雪，如何？”
片影看着少年，深绿的衣衫下光裸出病态的雪白，忽然心念一转。
少年转过脸来看他，半张脸浸没在窗户外投进的淡金日光中，半张脸浸没在微蓝的暗色里，眼神清亮，红唇微动：
“青……雪？”
这两个字从青雪口中吐出，片影忽然有了些阔别已久的紧张感：
“怎么？不喜欢？”
少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不知他的意思到底是并不反感，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总之片影心头一松，权当青雪认了下来。
片影借故伤还没好完全，推诿着不去洪王爷那里，终日悠闲地在这厢房中，倒是也自在得很。
青雪对什么都举得新奇。无意间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长剑好奇地左右摆弄看着，片影一愣，随即大笑走过去：
“这是这么用的。”
寒亮的辉芒从剑鞘中出匣，剑体发出一声嗡鸣，一闪之前，他们眼前的整个木桌，只是轻缓地颤抖了一下，竟然被斩成了两半，切口整齐，向着两旁倾倒了过去。
青雪眸子一缩，没有露出太多的害怕，反而转眼看向了片影。
“想学？”
片影见他点头，心中忽然喜悦，但青雪的腕力实在太小，让他提着长剑挥舞都有些勉强，更别说能够砍什么东西，片影从角落里翻出一把匕首磨了磨，便先丢给青雪用着。
这就有了刚才教他如何使力的那一幕。
涉及到这些，片影才惊觉青雪的天赋是如何惊人，无论他说过些什么，青雪都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来，连手指摆设的位置也和他的分毫不差，这剑法讲究的便是凝聚全神和一瞬的爆发，青雪虽然力量有所缺失，但兴许是因为心性如同稚童，片影自认能将全力打出个八九成已然算得上拔尖，青雪却能将十成的力生生打出十二成的功。
这又是小半天过去，青雪除了匕首用得愈发娴熟，连片影教导时说的词句也都记了下来，片影不无惊叹，这内里和外相一样，都是个非人的妖孽。
“休息一会。”
后者正屏气凝神，将手中匕首朝着面前一截供他练习的圆木刺了过去，这一刺，刀刃一半都没入了硬木之中，片影赞许地点了点头，看着青雪额上逐渐滚出汗珠，喊了停。
“叩叩。”
房门却突然被敲响。片影眼神蓦然一动，转身去了前屋，开门只见是那常常跟在洪王爷身侧的心腹。
心腹自然认得他，哈哈赔笑了几声，见片影的脸色并不缓和，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们……奉了王爷的命令，在府中搜查那只逃了的小狗，现在就只剩下大人您的屋中还未探查，能否行个方便？”
片影没有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那心腹只觉得脖子都被笼罩在杀意之中，忽然听得长剑出鞘的铿锵一声，吓得连连退了几步，惊慌地看着片影。
“大人，你，你……”
“怎么？”片影指顶着半抽出的长剑，似笑非笑，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逼近他，“你觉得，若是我杀了你，王爷会降罪于我？”
心腹的脸色是瞬间变得惨白，他在洪王爷跟前的地位自然不低，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太清楚眼前这人是个什么主儿。
虽然不清楚这人究竟为何会来到洪王爷府，但看着片影就是不用敬称洪王爷也不怪罪，又回回是去做一些见血的事，他哪里敢惹，对方就是把自己一剑砍了，人死都死了，洪王爷怪罪与否，自己也没命看。
“洪王爷还说，请大人过去一趟。”
那心腹已经是结结巴巴，吓得话也说不好。
“知道了还不快滚回去！别在这打扰我的清净！”
片影冷哼了一声，那心腹这才如临大赦，赶忙连滚带爬地逃了，一边暗自懊恼他怎么就有胆子来碰上这个杀神，更何况片影也没理由去将那只小狗藏着。
片影见人已经远远走了，这才回身准备进去，才转过头，却发现青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过来，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片影的脸当即拉下来。
“你出来做什么？”
若是让那心腹看见，他指不定就留不住青雪了！
青雪没有答话，只是上前两步，抱住了片影骤然绷紧的身体，将脸埋在了他前胸的软襟中，不发一言。